第127章 萬歲爺抱著人呢(1 / 3)

在出宮前,吳書來就偷偷兒跟王進保千叮萬囑,讓其心裏有底,凡純妃之事,就是禦駕之事,可別糊塗失了分寸。王進保精練老誠,主子說句什麼,旁人聽得一層意思,他卻硬生生能想出十層,所以才能短短幾年就擠開自己師傅,坐上內務府主管之位。故而吳書來對他極為放心,事事三言兩語便能交待清楚。

吳書來應了皇帝之命,卻步退至船房外,隨手召來一名小太監,問道:"貨船停在哪兒了?"小太監伸長脖子趴在欄杆上一看,旗幟飛舞,江風呼嘯,眼到之處,成十上百的船舫望不到盡頭,哪裏尋得見貨船在哪兒呀,遂道:"吳爺爺稍等,我去尋一尋。"吳書來不耐煩了,道:"你尋到王進保,就傳我一句話:半時辰之內若純主子的行李未至。他也不必來麵聖了,自個跳江實在。"小太監聽聞,知道是萬歲爺生氣了,不敢多言,飛奔而走。

貨船裏,王進保高高站在木箱上,身側隨著五六個掌事太監,盯著底下人行事。沒得多久,陳侍郎回轉,王進保順著梯子下去,抱拳躬身道:"事兒可辦妥了?"

陳侍郎氣喘籲籲道:"辦妥了,純主子還在禦前伺候,我稍稍擺布了家俬才退下。"

王進保皮笑肉不笑,道:"陳大人辦事,奴才放心得很。"稍一頓,又撫著額頭道:"哎呦呦,瞧我糊塗!陳大人將行李送到純主子船上了?"

陳侍郎拍著袖口灰塵,不以為然道:"純主子的東西自然是送到純主子船上,這點理誰不明白?"王進保猛地一拍膝,苦耷著老臉道:"陳大人,你怎麼…怎麼就不多問一句呢?"又賊頭賊腦探頭在陳侍郎耳側,道:"純主子,和萬歲爺同吃同住呢…這下可麻煩了…"

陳侍郎氣得胡須發抖,道:"你…你怎麼不早說?"

王進保連連賠罪。道:"我以為你知道呢。"有裝腔作勢問底下太監,道:"你們可都知道?"眾人皆以王進保馬首是瞻,紛紛道:"明麵上沒說,心裏都有底呢。"

陳侍郎此時才明白自己被王進保下了套子,氣鼓鼓道:"沒根的奴才…"話一出口,周圍的太監都停下手中活計直直盯著他,人多勢眾,陳侍郎不禁露出書生氣短,摸了摸山羊胡須,轉身帶著人收拾爛攤子去了。

吳書來使的太監尋了兩刻鍾才尋到貨船上,見了王進保,依著吳書來的話傳了。王進保有陳侍郎在前頭頂著。自覺與自己無關而悠然自得。底下太監不免擔心,道:"師父,依著吳爺爺的話,萬歲爺已經動了氣,到時問起來,咱們…"

王進保擺了椅子坐在貨倉了歇氣喝茶,道:"沒眼見的,都是陳侍郎想邀寵犯了錯,關咱們什麼事?"他翹著二郎腿,真是躊躇滿誌。

再說陳侍郎,哆哆嗦嗦叫人重新將東西裝了箱,再抬入禦船時,暮色已濃鬱。皇帝船上規矩大,待一層一層的盤問完了,禦膳房已開始伺候晚點。陳侍郎帶著一群人渾身汗濕的抬櫃端箱立在甲板上,被夜風一吹,竟覺寒冷。

候了大約兩柱香時辰,有禦前太監掀開厚氈出來,看也不看陳侍郎,隻板臉道:"跟我走吧。"又見人多物多,便囑咐道:"都輕手輕腳的,萬歲爺在裏屋批折子,可別擾了聖駕。"

陳侍郎手心發汗,濕漉漉的,抱拳道:"謝公公提點。"

一行人默不作聲的低頭往前走,地上鋪著厚厚的羊毛毯子,毛深及踝,靴子踏在上麵沒有半點響動。船裏處處立著當值宮人,但一絲喧嘩之聲也沒有,平白令人心慌。

穿過長廊,入了廳,再折彎,有一處桃心月洞門。屋中兩側擺著人高的薔薇、海棠、玉葵花、牡丹等,花枝顫動,香氣宜人。四麵窗上安的都是玻璃,抬眼可見平靜遼闊的江麵,及垂手可摘的星子月亮。陳侍郎指使宮人將箱中物件拿出,經過前頭教訓,他不敢擅自擺設家具,遂低聲下氣問引路的太監,道:"請問公公,東西該如何擺?"

引路太監道:"你等一等,我去問問吳爺爺。"

陳侍郎知道吳爺爺就是養心殿的主管太監吳書來,便道:"有勞。"引路太監沿著來時的路出去,進了另一側屋子,見海安站在廳中,就堆滿了笑容上前,道:"海安姑姑,內務府將東西送來了,但不知該如何擺,您要不要過去瞧瞧?"

海安點了點頭,道:"還得問問純主子。"說完就輕手輕腳進了裏屋,屈了一膝,但並不道福。皇帝在批折子,隔著四扇楠木月華色刻絲琺琅屏風,青橙抱腿坐在禦椅上昏昏欲睡,海安望去走了半步,壓低了嗓子道:"主子,內務府送了行李來,您要不要過去瞧瞧?"

青橙怠倦。道:"讓他們擱在屋裏罷,明兒再擺設。"

海安答了聲"是",便返身出去。皇帝聞見動靜,撂了筆墨,道:"你過來。"青橙快睡著了,她懶得動身,嘴裏嗚咽應著,人卻越睡越沉。皇帝等了片刻,聽外頭沒了聲響,就自個起身轉過屏風來看。

隻見她散著發髻,側躺在禦椅裏,縮卷著身子,小小的人兒,就像一隻沉睡的貓咪。皇帝柔聲道:"怎麼不去榻上睡?"青橙惺忪的睜開眼,掙紮著要起身,皇帝卻齊膝橫腰將她抱起,道:"去榻上睡吧。"她的臉埋在他胸口裏,嚶嚀似的嗯了一聲。

吳書來看皇帝抱著青橙出來,知道要回寢屋,不敢說話,也不敢抬頭,屏聲靜氣的隨在後頭,躡手躡腳。陳侍郎得了太監傳話,卸下東西,也未擺布,就領著人正欲離開。豈料在走廊上一頭撞見皇帝,嚇得連膽兒都冒出來了,就要跪地請安,竟聽皇帝輕輕道:"別出聲。"陳侍郎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立在牆角,心裏頭火燎火燒。

待聖駕走遠了,他才略略用餘光掃了一眼。皇帝穿著寶藍色無紋蘇綢便袍,懷裏抱著一個女子。皇帝高大威武,顯得女子極為嬌小,就像身量未足的少女。女子連鞋也未穿,圓潤細膩的腳趾在裙衫底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