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將荷包係在腰間,突然聽見一聲犬吠,不等她回神,便有一團黑影撲身而來,她本能的伸手去擋,手上被利爪刮出三條血印子,像被炭火炙烤似的,火辣辣的發疼。後麵遙遙傳來青橙的聲音,獅子還是不管不顧,往宛兒腰間撲去,扯下她的荷包,在地上胡亂撕扯。
宛兒嚇得尖聲大叫,她跌倒在地,拾起手邊的石子便往獅子頭上狠狠砸去。獅子一聲悶哼,疼得直打轉轉,頭上鮮血直流。她還想再扔,卻聽一聲嗬斥,道:"住手!"宛兒回頭一看,是挺著大肚的純妃娘娘,忙爬起身,忍痛跪地道:"純主子萬福。"
兩個小太監忙上前將獅子抱起,退至旁側包紮傷口。
青橙亦知道獅子剛才是發了瘋,卻不知是為何,便問:"怎麼回事?"宛兒料想那隻狗是皇帝送與純主子的玩物,忙回道:"奴婢剛才路過這兒,那隻狗不由分說的撲過來,奴婢害怕,才一時失手打了它,請純主子恕罪。"
爾綺幾步上前,一巴掌甩在宛兒臉頰,青橙道:"爾綺,你做什麼?"爾綺道:"這奴婢可真夠狠心的,打得獅子頭破血流,要不是主子及時趕到,隻怕她還要下手。"青橙板起臉,道:"是獅子先發了瘋,怎麼怪旁人!"又親自扶了宛兒一把,道:"你沒事吧?"
宛兒無依無靠,哪裏敢逞強,隻得強忍著眼淚。道:"奴婢無礙,謝純主子關心。"青橙認出她,問:"你不在養心殿當差,跑禦花園裏,是不是有什麼事?"宛兒越發覺得事有蹊蹺,撒謊道:"奴婢有個姐妹在禦花園做事,過來敘敘話。"
青橙擔心獅子,點了點頭,不再過問,扶著海安回宮宣獸醫。
宛兒看著被扯得稀爛的荷包,裏麵放了五顏六色的諸多花瓣,她不懂香,但也知道有些味道能讓貓狗發情。她用帕子將破爛的荷包與花瓣兒包裹了,收在袖袋中。往回走時,才知腳踝也崴傷了。她一瘸一拐的往養心殿小跑,一麵擔心皇帝該回西暖閣了,一麵又思慮適才發生的事,實在詭異得很。暮色降臨,回到養心門遠遠一瞧,見西暖閣外黑黢黢的,知道皇帝還未回宮,胸口上一鬆,才驚覺腳上也疼,手上也疼,臉上也疼,不由得眼角發澀,喉鼻發酸,全身發軟無力,順著宮牆滑坐在地,再也忍不住埋臂嚶嚶而泣。
不知哭了多久,從夜色裏忽然傳來淳厚溫潤的聲音,問:"你為什麼哭?"
宛兒淚眼婆娑的抬起頭,他高高而立,腳邊籠著兩盞明黃宮燈,皇袍上金絲繡的九爪龍身耀眼灼目。她驚慌失措,伏地而跪,顫抖道:"奴婢該死,驚擾了聖駕!"皇帝眄視著她,問:"怎麼不回答朕的話。"宛兒怔了怔,心思百轉千回,可是不能、也不知如何說。
吳書來道:"萬歲爺問話,還不速速..."
皇帝擺手,道:"她不願意說,就算了。"又道:"別跪了,起來吧。"宛兒謝了恩,欲要起身,哪知腳踝猛然一痛,如針紮似的叫她沒得防備就往麵前撲去,幸而吳書來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至摔倒。皇帝唇邊溢出一抹冷笑,這種伎倆他見慣了,驀地生了厭煩之意。
宛兒亦覺惶然。知道皇帝恐要誤會,奉茶之時便將錯就錯,故意露出自己手上的傷痕,又向吳書來告假,托詞說自己的腳受了傷。皇帝不動聲色,她也暗自僵持。過了兩三日,皇帝夜宿長春宮,晨起時皇後伺候梳發辮,柔聲問:"宛兒是不是服侍得不好?"
皇帝往鏡中衝她一笑,道:"皇後何出此言?"
皇後微紅了臉,道:"臣妾先前以為皇上喜歡她,才命她到奉茶司當差。可是…"閨閣房事,並不好擺到明麵上。皇帝越發篤定那晚魏宛兒所做所為是皇後指使。遂道:"皇後想什麼,朕都明白。但是皇後,你錯在不該揣摩聖意。"
他說得輕輕巧巧,甚至還帶著笑容。皇後卻已唬得栗栗危懼,肉顫心驚,手裏的牛角八寶梳咣當落地,提心吊膽道:"臣妾知罪。"皇帝歎了口氣,道:"你是朕的嫡妻,大清國母,原不該如此怕朕。"又道:"罷了,朕也不想旁人瞧你的笑話,魏宛兒的事朕會看著辦。"頓了頓,道:"時候不早了,梳頭吧。"
皇後滿腔酸楚,不知從何說起,隻得淺淺應了聲是。
京城大旱,欽天監上奏在乾清宮設壇祈禱。皇帝準奏,決意長跪三日三夜,再徒步往天壇祈雨。爾綺在青橙麵前稟道:"晚膳備了胭脂鵝脯、鴨條溜海參、紅油素肚絲、清湯龍須菜…"話還沒完,青橙卻道:"乾清宮設壇祈福,皇上清心寡欲,不吃鹽醬,更別說葷腥。你早早預備兩籠豆腐包子,再去摘兩筐新鮮的玫瑰花兒,煮兩碗清露湃在井水裏。"
一時皇帝過來午歇,果然說沒吃飽。青橙忙叫爾綺呈上豆腐包子,皇帝吃了兩個半,又喝下大碗涼浸浸的玫瑰清露,歪著榻上任由青橙按揉著小腿膝蓋,實在覺得酣暢。小歇了半個時辰,聖駕依舊往乾清宮長跪祈福,以示虔誠。如此過了三日,至第四日大早,皇帝親率王公大臣從午門出,徒步往天壇行常雩禮求甘雨。
禮節繁瑣自不必細論,其實欽天監早已夜觀天象,預測此日必有降雨,方奏請皇帝。皇帝至天壇時,陰雲漫天而至,不消片刻功夫,便大雨如注。滿朝文武皆跪地齊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其勢威武,可驚動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