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沉弈忙小心道:"多謝主子謬讚。"他身為男子,不便在後宮逗留,又道:"微臣告退。"說罷,便卻身往後退。卻聽青橙道:"等一等。"他知道是為著簡玉衡的事,眉梢一跳,停住步子,緘默不語。屋裏隻站著海安、爾綺,還有跟隨夏沉弈行事後宮的一名醫女。
青橙坦坦蕩蕩,也未顧慮什麼,便問:"不知簡大人身子如何?"
爾綺聽得心驚肉跳,直直望著夏沉弈,生怕他說出什麼攝人魂魄的話,緊張得一顆心兒吊到了嗓子眼。夏沉弈緩緩的搖了搖頭,道:"時好時壞,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好不好,全看明年春上的情形了。"說著,連眼角都紅了,低沉道:"微臣也不想,竟傷至如此!"
青橙焦慮不安,忐忑道:"若不然,我向皇上陳情,叫禦醫院的太醫都輪番過去瞧瞧。"
夏沉弈道:"微臣早已求過了,禦醫院幾位德高望重的掌事大人都去診過脈,如今用的方子也是眾人一齊商議著定的,還是..."青橙整顆心都懸在了高空,略一思忖,解下腰間係的一枚玉佩,正是那日皇帝賞她的雙龍白玉佩。
她道:"此乃西漢古玉,是喇嘛戴過的東西。能鎮邪壓驚,保佑平安。你帶回去給簡大人,便說是我賞他的,叫他好好養著身子,別辜負了父母親一番期盼。"夏沉弈知道不合規矩,欲要推卻,青橙又道:"我如今為妃位,自己的哥哥被病症纏繞,賞點護佑平安的東西,旁人又能如何?你隻管拿著,此事我自會陳稟皇上。"
話已如此,夏沉弈隻得接了,仔細收在胸前貼身之處,道:"微臣定將娘娘的話,一五一十的說給簡大人聽。"青橙懇切道:"也要有勞你費心照料。"夏沉弈道:"是微臣之職責,亦是微臣與簡大人的情誼,娘娘不必客氣。"言畢,遂請辭告退。
翌日大早,風雪微停,青橙裹了緞綠薔薇紋綢麵鬥篷,坐著暖轎往壽康宮請安。巧有舒嬪、順貴人在跟前伺候,太後笑道:"哀家嫌得慌,正要尋人打雀牌兒,你來得正好。"青橙請了安,笑道:"臣妾以往隻觀人玩耍過,從未上過台麵,怕太後嫌棄臣妾太笨。"
太後心情甚好,開懷笑了兩聲,道:"更好更好,讓哀家贏你些銀子。"舒嬪也道:"純主子不必擔心,我也是才學會的,怕是與你不分上下。"眾人哄著太後高興,更不敢在太後跟前表露幹戈,個個喜笑顏開,相互稱讚。
青橙叫海安回翊坤宮取了兩袋金瓜子,於廳中桌前坐下,權當消磨時辰。青橙聰慧,很快就瞧出其中訣竅,左右逢源,亦知道如何使太後高興。輸是必須要輸,但不能輸得愚笨,也不能一味的輸,偶爾也要贏上兩把,吃碰幾次太後的牌,太後方覺得有意思。
到了午時,牌席方散。青橙將手裏剩下的金瓜子順手全賞了跟前伺候的宮人,見者有份,人人都覺歡喜。太後誇道:"從前見你日日木頭呆子似的不說話,也不愛笑,原來活潑起來也很活潑。如此甚好,在皇帝身邊伺候,就該怡悅歡暢。苦著張臉,還讓皇帝哄你不成?"
說得青橙不好意思,低聲道:"太後說得是。"
嫆嬤嬤笑道:"有一事,奴婢還沒來得及稟告呢。"她招了招手,外頭進來兩名宮女,一人端著搪瓷勺碗,一人捧著痰盂巾帕。又道:"純主子來時帶了花生杏仁湯,說是對咳疾甚好。太後先前才用了早膳,奴婢怕您吃了不消化,一直叫人熱在廊下了。"她親自揭開彩瓷蓋碗,將手掌大小的彩釉刻花石榴紋瓷碗呈與太後。
太後舀了兩勺,隻覺軟膩稠滑,甚合心意。便道:"不錯,難為你有心。"
青橙忙福身道:"能孝敬太後,是臣妾的榮幸。"
舒嬪嬌聲道:"純主子聰慧,不像咱們這些個沒臉沒皮,又不知咬字斷文的,又不懂養生膳食,得不了太後歡心。"
太後笑道:"你來陪哀家打牌,就是孝心,哀家也很高興。好了好了,玩了大半日的牌,哀家乏了,你們跪安吧。"順貴人原想附和兩句,聽見太後道乏,便隻得退下。
出了壽康門,雪已經停了,巍峨華麗的紫禁城盡數遮掩在皚皚白雪之下,天地間一片蒼茫。順貴人今兒沒入太後的眼,生了悶氣,扯過身側的宮人狠狠一頓奚落。宮人哪裏敢還嘴,隻能默默跪在地上,任打任罵,就算是哭,也得忍著眼淚。
海安還未分派到青橙身側時,也時常受主子們辱罵,不僅是主子,就算是掌事的嬤嬤、或主子跟前的紅人。都可待她隨意打罵。她感同身受,不禁多望了兩眼雪裏跪著的宮人,再看順貴人時,便多了些憎惡。
順貴人氣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主子教訓奴才麼?"
海安忙斂住心神,屈了屈膝,隨著青橙往宮街上去。順貴人欲享口舌之快,譏諷道:"也是,我聽說翊坤宮養了條京巴狗,純主子最是寵愛,想來你們是她身側伺候的人,日日巴結奉承,總好過那隻畜生。"海安比青橙更為低調內斂,凡事皆可承受苦捱,她不動聲色,隻當自己什麼也沒聽見,掀起轎簾伺候青橙上暖轎。
青橙卻已回身道:"我待畜生好,是因為它忠順,知道察言觀色、審時度勢,不像有些人,連畜生都不如,竟敢在太後宮裏懲處宮人,傳到旁人耳中,還以為那人要在太後跟前立威呢。"她的話,既是庇護海安,亦是要提點順貴人。別在太後眼底下鬧事。
順貴人惱羞成怒,道:"我懲處自己的宮人,與太後有何幹係?是你居心不良,見太後寵愛我,便要挑撥我與太後。"青橙微微一笑,道:"隨你怎麼想,話已至此,禍福寵辱皆由你自己承受。"說罷,便扶著海安欲要上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