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道:"我是聽爾綺說的,她怕我不愛喝,變著法子胡謅故事兒。"皇帝道:"這茶有健腦、禦寒之效,你又怕冷又怕熱,吃些沒有害處。"又笑道:"朕瞧著天氣好,正想去阿哥所看看三阿哥。你想不想去?"青橙自己的孩子,哪有不想見的,隻是沒得機會罷了。
阿哥所既不在東西六宮,也不在後宮,而是屬外朝。阿哥所的門禁很嚴,除了侍衛、禦醫、老師之外,旁人並不許隨意出入。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道:"你再等等,朕總要尋機會給你晉封的,到時候讓三阿哥住到對麵的道德堂裏侍養,你隻需走幾步路,便能看見他,好不好?"青橙點點頭,迫不及待的問:"咱們是現在就去阿哥所,還是用了晚膳再去?"
爾綺正巧進屋請膳,屈了屈膝,恭謹道:"啟稟皇上,純主子,廚房傳了話,說膳食已經備好,請問主子何時開膳。"皇帝卻起了身,道:"先別擺膳。"他牽住青橙的手,道:"走,咱們去看看兒子。"青橙跟著皇帝往外,到了門口,才想起自己沒有綰發髻,連眉毛也沒畫完,便道:"你等一等。"
她急急忙忙入了寢屋,道:"海安,過來給我梳頭。"海安利索的進去伺候,皇帝耐心的站在旁側等著,見她自個對著鏡子描眉,心生一念,搶過她手裏的眉筆,道:"朕幫你描。"他從未幫女子描過眉,山水蘭竹倒畫過不少。她抬臉眯眼,見他遲遲不下筆,忍不住催促道:"快點,不然弘德殿的侍講過來催駕,可去不成阿哥所了。"
皇帝道:"不怕,女為悅己者容,朕可不能把你的眉描壞了。"兩人唧唧咕咕又弄了半響,宮人們瞧著皇帝的架勢,竟比上朝還要嚴肅些,不由麵麵相覷,暗自發笑。好不容易,兩人出了翊坤宮,青橙對自己的眉毛十分不滿意,隻是沒敢當著皇帝的麵嫌棄。皇帝卻是洋洋自得,好似幹了件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一眾的儀仗浩浩蕩蕩的擺駕阿哥所,過了九龍壁琉璃門,至正門。兩人下了轎,攜手而入。青橙已有大半年未見過三阿哥,幾乎連麵目都記不太清了。心裏無法喻言的母愛波濤洶湧而至,灌滿了整個胸腔,使她的步子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恨不得立刻飛過去才是。
嬤嬤們抱著三阿哥站在金水橋後相迎,見了青橙,皆是詫異,麵上都不敢表露,隻是遙遙相拜請安。抱著三阿哥的嬤嬤上前,道:"三阿哥給皇上請安,給純主子請安。"青橙已伸出手臂。嬤嬤笑著將三阿哥遞與青橙抱,笑道:"純主子來得不巧,三阿哥睡了午覺,奴婢不敢叫醒他,他中午不睡好,晚上可要鬧一夜。"
青橙道:"不用叫他,我看看他就行了。"她沒抱過三阿哥幾次,卻如天性一般,立刻便知道如何抱著才能使懷裏的小小嬰兒舒坦。他的臉白白嫩嫩,就像新剝的雞蛋,睡得沉了,嘴裏呼呼作響。她朝皇帝粲然一笑,道:"你快看看。他在吹泡泡,真有趣。"
皇帝見她高興,早將朝堂上的不快拋到了爪哇國,他俯腰去看三阿哥,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臉蛋,道:"小家夥長得像你。"青橙急了,小聲道:"你別捏他,仔細把他弄醒了。"她嘴裏輕輕哼起小曲,雙臂輕輕的搖著,滿臉都是慈愛的光華。皇帝傻傻的看著她,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滿足感,好像世間有她們母子就夠了,什麼與外朝通商、什麼莊親王結黨私營。遙遠得就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身後突然傳來怯怯的聲音,道:"皇阿瑪吉祥,母嬪娘娘吉祥。"
皇帝回過神,轉身望去,見有穿著明黃阿哥袍的小稚童跪在地上,便道:"起來吧。"又問:"今天的功課做完了麼?"大阿哥道:"才下了學,還沒來得及寫。"皇帝嗯了一聲,隨口叮囑道:"仔細著功課,要是有不懂之處,定要好好向老師問清楚。"大阿哥恭恭敬敬道:"兒臣謹遵皇阿瑪教誨。"他的頭垂得低低的,隻敢望著腳麵。
青橙知道他是哲妃的孩子,哲妃去世得早,大阿哥沒得倚仗,不知吃了多少虧。已經五六歲了,身板兒也是極弱,瘦瘦小小的,像個女孩子。青橙瞧著可憐,便道:"大阿哥,明兒你去上書房讀完課,若有空就來翊坤宮用晚膳罷。"她故意當著皇帝的麵說,別人也沒得閑話。大阿哥很是詫異,他抬頭偷瞥了青橙一眼,正要謝恩,卻聽皇帝道:"上書房素日備的糕點有十幾樣,犯不著你來操閑心。"硬生生將大阿哥謝恩的話給逼了回去。
沒得多久,果然有弘德殿的侍講上前請駕,皇帝還未用膳,肚中空空,便匆匆坐了轎子回翊坤宮用晚膳。海安原想尋著機會與大阿哥說兩句體己話,到底沒有空隙,待聖駕行得遠了,才折身上前跪下磕了頭,道:"大阿哥,往後你有什麼事不好辦的,就去翊坤宮找奴婢。"
大阿哥心智早熟,待人很警惕,問:"你是誰?可是安得好心?"
海安聽他如此防備,半點沒有六歲稚兒的童真,不禁眼淚雙流,心疼道:"奴婢叫海安,先前在潛邸時,是哲妃娘娘的親侍。您出生後,喝的第一口水,就是奴婢伺候的。"
大阿哥還是將信將疑,道:"我好好的,有什麼事自會請皇阿瑪做主,不必請誰幫忙。"海安還想再說什麼,前頭卻有人在喚,道:"那裏是誰,要鎖門了,快些走!"
海安連忙起了身,取了耳上的翡翠耳環,遞與大阿哥身後的嬤嬤,道:"這是純主子賞的東西,價值不菲。往後勞你多多照料著大阿哥,有什麼事兒,就叫人去翊坤宮找我。"
嬤嬤打死沒想到這輩子竟還能吃到大阿哥的好處,欣歡鼓舞,堆了滿臉的笑,耷拉的眼皮子都要擠到一處去了,喜笑顏開道:"應該的,應該的,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