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說:“到現在為止,高辛依舊意識不到自己的弊端,還沉浸在上古神族的自滿中,就連父王都沒有察覺到神農正在發生的巨大變化,他們都隻把蚩尤和祝融的爭鬥看成了簡單的權力之爭。我今日在朝堂上說蚩尤和祝融的爭鬥其實是兩個階層的鬥爭,試探性地提了一下改革,父王就很不高興,說禮儀尊卑是立國之本,我卻妄談改變。”
這些事情,阿珩也幫不上忙,隻能寬解道:“慢慢來吧,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少昊歎了口氣:“希望能讓父王慢慢明白吧!如果高辛再這樣墨守成規下去,遲早要亡國。有時候我真有點羨慕蚩尤,無所顧忌,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阿珩凝望著遠處,默不作聲。
少昊篩選完蠶種,對阿珩行禮,“王子妃娘娘,我的活已經幹完,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阿珩笑道:“好。”
阿珩和少昊同乘玄鳥回去,阿珩想到四哥的婚事將近,盤算著應該給未來的嫂子準備個見麵禮。
少昊看她一直不說話,問道:“在想什麼?”
“我在想該給嫂嫂送個什麼禮。”
“你可打聽了她的喜好?”
“不知道,四哥那性子呀!問十句,他回答半句,我在他耳邊嘮叨了一天,隻打聽出嫂子是當地大姓濁山氏。”
“神農的九黎、軒轅的若水,都是民風質樸彪悍的地方,隻敬驍勇的英雄,你這個嫂子可不僅僅是出自大姓濁山氏,她是若水未來的女族長。”
“啊?我四哥要娶若水的女族長?”阿珩眼睛瞪得老大,“我一直以為四哥會娶一個溫婉柔麗的女子,沒想到他竟然喜歡上了個女中豪傑!”
“你想送什麼禮給女英雄?”少昊笑。
阿珩想了一瞬,眼睛一亮,歪著腦袋看著少昊,笑得賊兮兮,“自古英雄愛名器!最好的禮就要麻煩名聞天下的打鐵匠少昊了,隻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幫忙,聽說他從不打造兵器。”
“他倒也不是不肯,不過……”
阿珩緊張地問:“不過什麼?”
少昊仰頭看天,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好像也沒有什麼不過,當年白拿了你的雌酒方,這個就算是回禮吧!隻是時間有點緊,一年時間隻能打造一把貼身的匕首。”
阿珩鬆了口氣,激動地直搖少昊胳膊,“謝謝,謝謝,謝謝……”比自己收了少昊的好處還高興。
少昊笑,“你們兄妹可真像,都是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搜羅給對方。”
阿珩倒不否認,笑眯眯地點頭,“四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青陽呢?”
阿珩笑容一黯,低聲道:“大哥和父王很像,都是以大局為重。”
少昊想說什麼,卻又隻是苦笑了下,什麼都沒說。
夜晚,阿珩坐在榻上,膝上放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紅色衣袍。她的手從衣袍上輕輕撫過,當日神農山上,蚩尤讓她許諾年年四月初八,相會於桃花樹下,她告訴蚩尤,隻要你每年都穿著我的袍子,我就年年來見你。言下之意,已是暗許了一生,蚩尤聽明白了她的話外之意,所以狂喜。
和少昊成婚以來,她身邊一直有侍女監視,而蚩尤那邊,估計也是危機重重,她根本不敢給蚩尤任何消息,否則萬一被發現,不僅會牽累母親和四哥,還有可能把蚩尤陷於絕境。
如今大概因為和少昊成婚日久,傳回去的消息都很讓黃帝滿意,黃帝對她漸漸放心,侍女們也習慣了她走來走去的忙碌,沒有以前那麼警惕。
明日要去人族的村寨看蠶,應該能找到機會讓阿獙把衣袍偷偷帶出高辛,送到蚩尤手裏,蚩尤看到衣袍就該明白她想說的話。即使一再小心後,仍不幸被不懷好意者撞破,他們看到的也隻是一件衣袍。
過了兩日,阿珩向俊帝上書要去高辛的最北邊傳授養蠶,因為路途遙遠,不能當日趕回五神山。
這段日子來,軒轅妭在民間的所行所為,俊帝一直看在眼裏,百姓對他的讚譽也自然全部聽到,比起深沉精明的少昊來,他更喜歡這個會養花弄草、會談品書畫的兒媳,所以很爽快地準了軒轅妭所求。
身邊的高辛族侍衛和侍女已經跟著軒轅妭出出進進了無數個村落,從沒有出過任何紕漏,隻看到王子妃真心為高辛百姓忙碌,警戒心自然而然也就降低了。
傍晚,阿珩做了一個傀儡代替自己,早早安歇了。她自己卻和阿獙偷偷趕去了九黎,這邊的村落距離神農國很近,月亮才上樹梢頭,他們就到了九黎。
山坡上的桃花開得繽紛絢爛,山穀中的篝火明亮耀眼。少年少女們簇擁在桃樹下、篝火旁,唱著動人的情歌。
阿珩站在桃花樹下,靜靜等候。
等到月過中天,蚩尤依舊沒有來。
阿珩抱著阿獙,低聲問:“阿獙,你真的把衣袍帶給他了嗎?”
“啊嗚……”阿獙用力點點頭,也著急地張望著。
阿珩摸摸他的頭,安慰阿獙,“別著急,他會來的。”可實際上她心裏七上八下,比誰都著急。
阿珩靠著阿獙,一邊靜聽著山歌,一邊等著蚩尤。
篝火漸漸熄滅了,山歌漸漸消逝了,山穀中千樹桃花灼灼盛開,寂寂絢爛。
蚩尤一直沒來。
阿珩抱著阿獙,心中無限難過。高辛宮廷規矩森嚴,為了籌劃這次見麵,她大半年前就開始準備,借口向民婦傳授養蠶,讓俊帝同意她外出,又小心翼翼、恪守本分,換取了俊帝的相信,大半年的辛苦才換得一夜的自由,可蚩尤竟然再次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