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
正午時分,杭城中醫藥住院部附近的公園
公園的景色一如從前,隻是相隔不遠的幾棵樹下多了幾張綠色的鐵藝長椅。大片的灰蒙蒙的雲朵聚集在一起,將天空遮掩得沉甸甸的,且暗沉無光。
白染坐在池塘邊上的一張長椅裏,看著眼前的被寒氣籠罩卻波瀾不驚的水麵,任由思緒飄飛。她依然清楚地記得十年前的那個病入膏肓,被拋棄的女孩。她就坐在輪椅裏,以同樣的角度看著這個毫無生氣的池塘。
當時的她並不知道爸爸暗下做了拋下她的決定,她隻是突然感到頭皮落入了幾滴水珠,濕潤而冰涼的感覺順著腦袋緩緩地滑落到她的耳後。她知道爸爸又為她難過落淚了,但她還來不及多想便聽到爸爸囁囁的一句“對不起”。這聲若蚊蠅三個字,卻震塌了她心中唯一的一片堡壘。她不敢動,隻是僵直地坐著,直到爸爸的腳步在身後越來越遠。
四周安靜下來的那一刻,她的心裏竟有一絲的釋然:爸爸終於不再需要為她愁眉苦臉,四處奔波了!她看著眼前的深不見底的池塘,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隻要跳入前麵的水裏,她的病痛和折磨就沒有了;每個人也都解脫了。
蕩漾在湖麵上的是如同被摔成無數個碎片的夕陽,一閃一閃地晃入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間,她不禁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如果爸爸回來找不到她了怎麼辦?
他一定會很難過的。於是她決定再等等:爸爸或許隻是去想辦法了,也許他很快就回來了;或許,媽媽也回來了······
她在心裏一邊想著,一邊默默地數著數;一直數到了一千零一,她站了起來,沒有猶豫地跳入了水中······
此時,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密密麻麻地落在白染的頭上和身上。冰冷的雨點滴皮膚上的感覺和十年前的如出一轍。一個可笑的想法突然在她的腦裏冒出來:也許,十年前滴落在她頭上的,是和此刻一樣的從天際跌落的雨珠。
十年前的那一跳,她的病痛和折磨真的沒有了。她以為她康複了,她也以為她長大了,然而,她還是給身邊的人帶來了困擾和折磨。因為她,白牧月進了醫院,白鳳棲也進了醫院;而她,依然是十年前那個給人添加麻煩的小女孩,而她什麼都做不了······
白染就這麼想著,突然感到腦袋頂上多了一個陰影,她甚至聽到了細細的雨滴打在雨傘上的聲音。她抬頭一看,多日不見的白星燦舉著一把綠色的雨傘站在她的身後,臉上帶著探究的表情。
白染隨即轉過臉去,避開他的視線。
白星燦抬腿跨過椅背,自顧地坐到了她的身邊。他將雨傘舉在兩人的中間,將手裏的一條薄毛毯放在她的懷裏。
“真有那麼想我嗎?”白星燦瞟了一下她紅紅的眼眶,輕笑道,“我不過出去了八九天,你竟天天以淚洗臉啊?”
白染不理會他的調侃,隻是將頭低下,沉默地看著懷裏的毛毯。
“瞧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沒有我還真不行啊。”白星燦又道,“趕緊擦擦吧。”
白染將毛毯捂在臉上,眼眶裏的淚水一下就被吸得一幹二淨。她答應過自己不再為過去的事情落淚,眼淚卻是那麼的不聽話。
白星燦將雨傘換到左手裏,伸出右邊的胳膊將她抱在懷裏,同時問:“如果這一幕被拍到了,你覺得熱搜的標題會是什麼呢?”
白染一聽,竟下意識地往外挪了挪身體,躲開他的胳膊。
白星燦卻是毫不在意的一副表情,他將胳膊擱在椅背上,架起了二郎腿,同時瞟了一眼躲在某處偷拍他們的人,才抬了抬下巴示意著,“你的反應,有點晚了。”
“我一下飛機就來找你了,熱搜的標題應該和’真愛‘有關吧?”
白染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遠處一眼,不禁氣惱地將毛毯扔到他的腦袋上,一時竟是無話可說。
白星燦頂著毛毯,一臉平靜的笑了笑,然後將雨傘傾斜在兩人的前麵,擋住了偷拍者的視線。
八卦新聞是什麼,白染一點都不關心。她想了想,才重新抬頭看向他,輕聲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白星燦抖了抖腿,側頭看著她,饒有意味地反問道:“哪一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