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葛爾東讚下令大舉進攻太極宮,由於這是最後一道防線了,唐軍已抱了必死之心,上萬青壯百姓也紛紛湧上城頭,幫忙丟礌石滾木抵禦敵軍。
然而太極宮的城牆到底不像長安城牆那麼高大,唐軍所占地利已不明顯,現在的守城軍隻剩一萬了,其中以金吾衛和左右驍衛為主,李元忠和彭海苦守東西兩麵城牆,浴血奮戰,承天門處的戰事更加激烈,由李靖親自坐鎮,城牆之上到處都是屍體,許多青壯百姓自發前來守城,他們也知道,到了這種時候,不能後退,因為他們的身後,站著他們的所有,以及民族的希望。
此次負責率軍攻城的吐蕃將領是吐蕃中如帥戈達爾曼,戈達爾曼自從敗於李浩之手後,在吐蕃一直未受重用,可以說是憋足了怨氣,他要借助這一戰,讓自己揚名立萬,將自己失去的名聲給補回來,他在承天門外親自登台擂鼓,鼓舞士氣,這一招果然管用,吐蕃大軍宛若瘋了一般架起雲梯向城牆上湧,衝城木已經開始撞擊承天門。
李靖下令將承天門堵死,然後讓親衛將他扶得站起,望著城下遠處擂鼓的戈達爾曼。
靜默良久,李靖忽然沉喝:“取我弓來!”
眾近衛聞言盡都一愣,沒人動彈,李靖瞪眼大喝:“爾等敢違抗軍令?”
眾近衛無奈,立刻有人退下,去取弓了,很快,一個近衛取了一柄大弓過來,李靖伸出佝僂的手接了過來,輕輕撫摸弓臂,宛若撫摸自己憐愛的孩子一般,悠悠道:“震天弓啊震天弓,你伴我征戰一生,如今我老了,你卻還如當年模樣,今日,將是我最後一戰,我要用你證明,我李靖一生……不弱於人!”
他說罷將手平攤,緩緩說了聲:“箭!”
“將軍!”李靖最信任的近衛李嵐急聲道,“將軍,您現在的身體……不能開弓了!”
“箭!”李靖仿若沒聽到,聲音清冷孤傲。
“將軍!”李嵐撲通一聲跪下,淚水滿麵哀求,“將軍,您不能開弓!不能開弓啊!”
“箭!”李靖的聲音更大了,昏黃的眸光之中,盡是森冷殺意。
“將軍……不可……不可啊……”李嵐涕淚橫流,匍匐在地哀求,在他看來,李靖現在的身體如果強行開弓,無異於自殺。
李靖猛然轉頭,瞪視一旁抱著箭壺的近衛,那近衛被他目光一瞪,渾身如墜冰窟,打了個冷顫。
李靖直接伸手,從他抱著的箭壺中抽出一支羽箭,這支羽箭明顯比一般的羽箭要長四寸,是他的震天弓特配箭矢,當年,他的震天弓可是號稱大唐第一強弓,張力三石,所以箭矢也是定製的。
李靖宛如回光返照一般,一把推開扶著他的近衛,癱瘓多年的他,竟然站立不倒,這還不止,他竟踏前兩步,來到城垛之前,彎弓搭箭,一氣嗬成,三石強弓竟被他拉得形如滿月,寒風飛揚起了他的白發,平添幾許淩亂,他的眸光之中,迸發出宛若雷電一般的寒芒,然而所有的近衛看到這一幕,盡都跪下,淚流滿麵,他們知道,李靖這是回光返照,一箭出,敵必死,他也必死……
“嗡”一聲輕響,李靖鬆手,箭矢宛若流星,一閃而沒,穿過漫天烽火,透過無數箭雨,這支箭矢承載了李靖畢生的回憶,是如此的奪目,因為他是大唐軍神以生命射出的至高一箭,能喪命在此箭之下,都是一種無上的榮譽。
正在擂鼓的戈達爾曼身子忽然飛出,撞在了軍鼓之上,然後……殷紅的鮮血順著鼓麵流下,戈達爾曼的屍體仿若蕩秋千一樣,在那晃拉晃去,李靖的神箭竟射穿了戈達爾曼的腦袋,將其死死地釘在了巨大的軍鼓之上,吐蕃大軍見到這一幕,盡都驚呆,忘記了攻城。
李靖一箭射出後,連退數步,跌坐在輪椅之上,臉色潮紅如血,接著便張口便吐出了一陣血花。
“將軍!”所有近衛全都跪著上前,痛哭大叫。
李靖緩緩閉上眼,生前一切經曆,從他腦中飛速閃過,最後定格在一個畫麵上,那是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還有個身穿紅衣的美貌女子,這是他此生的執念。
“傳我……軍令……”李靖已經沒有力氣睜眼了,他用盡全力舉起一枚令旗,斷斷續續道,“由秦瓊接任我……守城主帥之位!”他說完最後一個字,頭猛然耷拉下來,震天弓也隨之脫手,掉落在地,大唐軍神……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