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我欲哭無淚。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以貌取人顏控發作色迷心竅。我怎麼就忘了,一個發型屋裏技術最好的,恰恰就該是捯飭得最慘不忍睹的那個呢?
自作孽,不可活。
現如今,我這腦袋上頂著的新造型喜感得連夏燕見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西瓜太郎來啦?”
我悲痛抗議:“人家明明是櫻桃小丸子!”
便是向來淡定的林木森,也在視頻聊天看到我這幅挫樣時撐著額頭笑了好半天,十分的不給麵子不厚道。
“喂你夠了啊,再笑我就去剃光頭!”
“去吧師太,順便代貧僧問道長好。”
“……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嘴這麼賤!”
“現在發現也不晚啊。”林木森樂夠了總算好歹收斂了一些,順便良心發現地安慰了我一句:“其實多看幾眼,也還蠻可愛的。”
“口不對心!”
“肺腑之言。”他正色:“反正你本來就不是靠外表取勝的,所以鍋蓋頭也好,小尼姑也罷,都是浮雲。”
我砸桌咆哮:“鍋蓋你妹啊!老子是小丸子,小丸子!”
他再度大笑。
我羞憤欲絕。
鬧騰了一會兒,又大概互相說了一下各自的情況,臨掛線時,林木森狀似不經意想起:“對了還沒問你,幹嘛好端端的跑去剪頭發?”
我悶聲:“發簪摔壞了。”
他揚眉:“就為了這個?”
我隻管垂頭喪氣的不吭聲。
他靜靜看了我少頃,笑了笑,伸出食指隔著顯示器戳了一戳:“你啊,簪子壞了就再買,頭發剪了就再長。犯得著哭喪著臉嗎?多大點事兒?”
我抽抽鼻子,繼續裝啞巴。
林木森輕輕歎了口氣:“辛闊,對不起。”
我猛然抬頭,瞪眼:“你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了?”
他頓了頓,失笑:“我的意思是,這個時候我應該陪在你身邊的,我明白你有著什麼樣的壓力,是怎樣的心情。”
我撇嘴:“你這話說的,怎麼聽上去顯得我既沒用又矯情呢?”
他眉眼一彎,溫言:“等孟爽爸媽的情況再好轉一些,我就過去找你。”
“沒事,不著急。”
“你不急,我可急了。”他晶亮著雙眼望著我,抿起唇角輕輕笑,直搞得我幾乎要含羞帶怯掩麵遁逃,才又轉而淡淡道了句:“另外,沈老師有自己的做事方法,尤其是官場上的那一套,無論是明麵上的還是暗地裏的,我們都不如他清楚。而且我也相信,他是個有分寸的人。”
我躊躇半晌,終是應了句:“我知道。”
“不過……”林木森坐直了身體,斂了笑意沉了聲音:“我更相信,那些老兵當年用鮮血保衛的,而後用一生守護的地方,即便有烏雲卻絕不會隻剩黑暗!”
這一次,我重重點了一下頭。
下線後,我發了一會兒呆。
和沈佑之間的事情,我雖從來不說,但想必林木森或多或少總能猜到一些。然而我們平日裏的話題若是談及到沈佑,他卻始終表現得再正常不過,完全的心無芥蒂。
就連這次我獨自過來,也是林木森主動提出的。沒什麼原因,就是認為這件事兒上我最合適。
他如此的一片坦蕩,倒弄得我在麵對沈佑時連本應有的那一點點尷尬,都覺得是一種心懷鬼胎的罪惡,恨不能將自己浸死在豬籠裏以謝天下。
其實有時候想想,身邊的人真的變化很大。生離死別的暫且不論,就比如哪怕是在一年前,誰又能料得到,生性清冷寡言少語的林木森,會是如今這副談笑自若的溫潤模樣?
還有沈佑,那個曾經攪基賣萌犯二毫無下限的賤賤的沈佑,為何竟會變得這樣的冷峭而尖銳,讓人看不透,也靠不近。
至於我自己……
摸摸齊嶄嶄圓溜溜的頭發,我苦笑。
了不起,也就是變成了個鍋蓋丸子亂太郎吧……
正發著呆,忽聽外麵門響。
我仔細琢磨過了,覺得還是應該和沈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畢竟現在不是因為私人恩怨鬧別扭的時候。
待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出房間,卻被沈佑那愕然到了極點的神情打擊得一塌糊塗,我幹笑著撓撓頭:“我知道是稍微驚悚了一些,但你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
他卻仍如見到活鬼般的瞪著我,麵上本就已是淡到看不清的血色霎那間退了個幹幹淨淨,隻餘雪樣的蒼白,就連眼神,也像是隨之一點一點蒼茫了起來,全無任何色彩。
我被他如此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忙走過去想要摸他的額頭:“不至於這麼恐怖吧?你這是中邪了嗎?”
他卻在我的指尖堪堪觸碰到之際,猛然警醒般地一下別過臉去,微微後退一步,閉上眼睛胸膛起伏,似是在強壓什麼情緒。
我不明所以,手停在原處僵了僵,隻好訕笑著收回:“還以為你身體不舒服,你知道的,如果你要是病了的話……”
沈佑終於開口,聲音啞得仿如崩到了極致的弦,一碰即斷:“放心,我不會的。”
“噢……”
我呐呐地應了一聲,在屋子裏仿佛鋪天蓋地襲來的靜默中本就一團麻的心思越來越煩亂,急需找個話題將這份窒息打破:“那個……關於昨晚說的事兒,不如再等兩天看看情況,或許會有轉機。我認為林木森說得對,我們不該把一切想得太過黑暗了。”
“他說的……”
“是啊,剛剛我們聊天……”
沈佑忽地轉過頭看著我,映著燈光的眼底仿有千般情緒霎那閃過,而終成了無邊無際的白。旋即睫毛顫了顫,垂下,搖著頭低低笑了起來,邊笑邊說:“還有點事,出去一趟。”
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我莫名其妙,眼睜睜看著他大步離開,卻在他的身影在門邊消失之際,目光不經意掃到了他一直垂在身側緊緊攥著的右手,正有幾縷殷紅自指縫滲出,彙聚成滴,急速墜落。
我愣在原地驚了一驚,反應過來後忙跟著跑了出去。
沈佑走得很快,等我追上已到了賓館大堂。
正想喊他,卻被一人搶了先。
“小佑,我正想上去找你呢。”
許許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兒,一如既往的笑語嫣然。
沈佑的腳步頓了頓,隨即迎了過去,背在身後的右手在途經一個垃圾桶時,向裏麵丟了個東西。
我眼尖,認出那應該是個發夾,被捏變了形染成了血色的發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