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文滿壘獄斯(Owen Meredith)是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一位詩人,他的位置在文學史裏並不重要,但他有幾首詩卻有特別的姿趣。我下麵翻的一首《The Portrait》是英國詩裏最表現巴黎墮落色彩——“Blase”的作品,不僅是悲觀,簡直是極不堪的厭世聲,是近代放縱的人道——巴黎社會當然是代表——一幅最惡毒的寫照。滿壘狄斯的真名是Bulwor Lytton,他是大小說家Lord Lytton的兒子。
半夜過了,淒情的屋內
無有聲息,隻有他祈禱的音節;
我獨坐在衰熄的爐火之邊,
冥念樓上我愛的婦人已死。
整夜的哭泣!暴雨雖已斂息,
簷前卻還不住的瀝淅;
月在雲間窺伺,仿佛也悲切,
滿麵蒼白的神情,淚痕曆曆。
更無人相伴,解我岑寂,
隻有男子一人,我好友之一,
他亦因傷感而倦極,
已上樓去眠無音息。
悄悄的村前,悄悄的村後,
更有誰同情今夜的慘劇,
隻有那貌似拉飛爾的少年牧師,
她去世時相伴同在一室。
那年青的牧師,秉心慈和,
他見我悲愁,他也傷苦;
我見他在她臨死時祈禱,
他亦陣陣變色,唇顫無度。
我獨坐在淒寞的壁爐之前,
緬想已往的歡樂,已往的時日,
我說“我心愛的人已經長眠,
我的生活自此慘無顏色。”
她胸前有一盛我肖像的牙盒,
她生時常掛在她芳心之前——
她媚眼不厭千萬遍的瞻戀,
此中不涵有無限的溫情綣繾。
這是我寶物的寶物,我說,
她不久即長埋在墓庭之側;
若不及早去把那小盒取出,
豈非留在她胸前,永遠埋沒。
我從死焰裏點起一盞油燈,
爬上樓梯,級級在怖懼顫震,
我悄步地掩入了死者之房,
我愛人遍體白衣,僵臥在床。
月光臨照在她衣衾之上,
慘白屍身,無聲靜偃,
她足旁燃有小白燭七支,
她頭邊也有七燭燃點。
我展臂向前,深深的呼吸,
轉身將床前的帳幔揭開;
我不敢直視死者之麵,
我探手摸索她心窩所在。
我手下落在她胸前,啊!
莫非她芳魂的生命,一度回還?
我敢誓言,我手覺著溫暖,
而且悚悚的在動彈。
那是隻男子的手,從床的那邊,
緩緩的也在死者的胸前移轉;
嚇得我冷汗在眉額間直沉,
我嚷一聲“誰在行竊屍身?”
麵對我,燭光分明的照出,
我的好友,伴我度夜的好友,
站立在屍身之畔,形容慘變;——
彼此不期的互視,相互驚駭。
“你幹什麼來,我的朋友?”
他先看望我,再望望屍身。
他說“這裏有一個肖像,”
“不錯有的,”我說,“那是我的。”
“不錯你的,”我的好友說,
“那肖像原是你的,一月以前,
但已仙去的安琪兒,早已取出,
我知道她把我的小影放入。”
“這婦人愛我是真的,”我說,
“愛你,”他說“一月以前,也許。”
“哪有的事,”我說,“你分明謊說。,
他答,“好,我們來看個明白。”
得了,我說,讓死的來判決,
這照相是誰的就是誰的,
如其戀愛的心意改變,
你我誰也不能怨誰。
那相盒果然還在死者的胸前,
我們在燭光下把盒子打開,
盒內寶石的鑲嵌,依然無改,
但隻肖像卻變成非我非他的誰。
“這釘趕出那釘,真是的!
這不是你也不是我,”我嚷到——
“卻是那貌似拉飛爾的少年牧師,
他獨自伴著她離生入死。”
十二年六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