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五年春,大齊都城,祭壇
君王的儀仗隊肅然站列,左右千牛衛上將軍守護在側。
一向莊嚴肅穆的祭壇,今日有了些許不同,圍在內側的不再是百官命婦,而是往日根本不能近前的平民百姓。
唯有一個人的位置沒有變,祭壇中央獨屬於秦氏大巫女的位置。
不同的是,往日百姓臉上的崇敬和敬畏皆變成了猙獰,麵目扭曲著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喊著:“殺了她,殺了她!”
殺了她嗎?
“阿古你瞧,你在外征戰多年,立下汗馬功勞,卻不及她一句話,一場舞,”
“但那又如何,聽聽這些聲音,他們也要讓她死呢!”說話之人一身絳紗袍,春日明媚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都遮不住其冷峻的笑意。
“是。”蕭昭看向祭壇,一向溫和無欲的眼睛難得露出一絲惋惜。
此時祭壇中央,女子被鐵鏈鎖離了地麵,白色的大巫女服隨著風發出鼓鼓的聲音,紅色的絲帶比鮮血還要熱豔,刺的周圍群眾的眼裏都是猩紅一片。
“秦木靈,你身為大巫,惹下天怒,今日賜你淩遲。秦氏一門皆因你而死,你莫要怪罪他人,要怪就怪你不達神意,禍害百姓!”
秦木靈哈哈大笑,“陛下以為,我秦氏是因為你才成為國巫的嗎?陛下以為,我秦氏是你說滅門就能滅門的嗎?陛下以為,我秦氏曆經百年就是為了今日替你頂罪的嗎?”
秦木靈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字字淒厲,蒼白的臉上笑的張狂,目光似無意般掃過淮川王蕭昭。
齊王蕭幘眯起眼睛,一旁站立的大臣立即喊道:“你們秦家欺君罔上,亂了巫女血統,惹怒了神靈,降下大災,罪當滅族!行刑!”
淩遲的劊子手不是一般人可以當的,更何況今天被行刑的是大巫女,劊子手也有些心慌,“大巫,得罪了。”
秦木靈看著他,“得罪我的人不是你。”仿佛是為了證實她的話,她對著劊子手唱起歌來,
“習習穀風,以陰以雨。之子於歸,遠送於野。
何彼蒼天,不得其所。逍遙九州,無所定處。
時人暗蔽,不知賢者。終得今日,一身將去……”
劊子手猛吸了一口氣,朝秦木靈的心窩拍了一掌,他的徒弟快速的扒下衣服露出上半身,如白玉一般的肌膚和那青澀胸乳晃的人眼暈,人群中傳來抽氣聲。
劊子手被眼前的美景閃了心神,秦木靈卻似毫無所覺,嘴裏念念有詞,時而細語,時而激奮,讓場麵變的詭異起來。
人群中不知誰大喊了一聲:“是巫咒!是巫咒!”
劊子手回過神來,不再猶豫,手腕一旋,將刀尖上的肉彈到高處。
謝天!
第二刀依舊幹淨利落。
謝地!
祭了天地後,劊子手的速度開始加快,要切夠刀數,且犯人不死,這才是好刀手。可他突然發現,第三刀下去,連血珠子都沒有,他勉強將肉甩向空中,顫著聲說:“謝,謝鬼神!”
而此時秦家,曆經幾百年的秦氏大宅裏一片狼藉,沒有關閉的門窗被風吹得咯吱咯吱作響,桌案上的紙張被卷的四處飛散,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地上四處倒著屍體。
“回左將軍,秦氏三百一十六人,隻一人未找到,其餘盡誅!”說話之人將手中名冊捧上。
為首之人並未接過,抬了抬眼皮掃了一眼,喝道:“秦氏大族,必有暗室,繼續搜!”
一個老婦,還能翻出天去?
暗室裏,一個年約古稀的婦人正跪坐在一麵星雲鏡前,神情沉靜,並未因外麵的哭喊尖叫聲露出恐懼。
“阿靈阿靈,秦家就靠你了,”
“阿靈阿靈,路不好走,可我家阿靈必不畏艱險,”
她說著話,突然神情一變,不由的雙手做捧狀護住鏡子,原本光潔的銅鏡鏡麵變的模糊起來。
“成了,成了。”她喃喃道,神情似欣慰又似悲戚。
待抄家的官兵找到暗室時,老婦麵容安詳的倒在一旁的臥榻上,雙手將鏡子護在胸口。來人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探了鼻息,搖搖頭,伸手想要拿起鏡子,卻未扯動。
秦氏傳承幾百年,寶物眾多,被老巫主死都攥在手裏的必是寶物!
他正要硬掰,另外一人喊道:“一麵鏡子能值得多少,有這功夫再翻翻別的地方。”
也是,官兵點點頭,又心有不甘,回過頭對著老婦胸口刺過一劍,這才退出暗室。
鮮血沿著銅鏡的手柄不斷流下,將老婦身上的素白襦裙染成了鮮豔且刺目的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