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登第(1 / 2)

嘉興三十二年,三月。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新科狀元樓市隱,德才出眾、大魁天下,因感其三元之才,又兼具識大義之慧、盡國忠之情,遂封為正五品翰林院學士,賜府宅一座、黃金百兩、南海金玉纏絲蓮筆兩支、禦雕龍尾硯一方,仆從數名。”站在殿堂之上身著絳紫色朝服的太監細著嗓子高身宣道。

金碧輝煌而又莊嚴肅穆的朝堂之上,百官站的整齊。旨意一出,卻都交頭接耳起來,引得一陣騷動。

殿前,被喚作樓市隱的男子,身量修長、眉眼端正俊朗。嘴唇略薄,但卻並不顯刻薄與寡情,反而多了幾分矜貴的冷淡與威嚴。身著一襲藏藍長袍,鬢發束的整潔。此時站在莊嚴肅穆的大殿之上,更顯得整個人如山崖上的孤鬆。清冷凜冽,孤寂崢嶸。隻見他聽到宣旨後,略愣了一下,方跪下道:“草民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這萬萬不可,於禮不合啊。”突然殿上出來一人道。

出言的中年男子是當朝參議王寶因,父親是身為兩朝元老的右相王曹。樓市隱此前曾見過王寶因一麵,聽人說此人雖與父親同朝為官,但與其父行事風格卻迥然不同。王曹為人謹慎,在朝堂之上從不輕易多言。但王寶因卻向來言辭鋒利,好出風頭,多次在朝中當皇帝麵直言進諫。

皇帝夏拓朝懶懶的坐在龍椅上,斜睨著朝堂之下,道:“王愛卿覺得何處不妥?”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人覺得有如千斤之重,其餘舉子尚未宣榜,隻樓市隱一人梗在殿前聽朝臣與皇帝當朝論辯。也是頭一遭這般清晰的感受到,原來天子之威,當是這般。

王寶因倒也不負傳說中盛名,目光淩厲的掃過一眾舉子,方直言道:“回陛下,自大昌建朝以來,科考舉子,凡參加殿試者,皆是殿試後,由皇上主持金殿傳臚、唱名賜第,再是新科誇官,同榜期集,閣門謝恩,瓊林賜宴,最後才是由吏部統一考究之後,再授官職。如今皇上直接在殿上唱第已是聞所未聞,更何況在宣榜時授職,於禮法不合呀。且自古以來,狀元郎都是從從六品官職做起,縱使陛下您賞識樓狀元才情,但連躍三級,亦無先例可言。”

隻是究竟是真的直言進諫、恪守禮法,還是想要在一眾舉子前露個臉、得個勢便不得而知了。

夏拓朝依舊是懶懶的倚在龍椅之上,微微環視了一圈,將目光鎖定在樓市隱身上,頗有深意道:“樓愛卿,你是朕親封的翰林學士,對於此事,你如何看法,朕不合禮法了麼?”

樓市隱微微詫異,他雖受封,可並未參與過朝政,皇帝並不是不知曉這一點。如今問他,估計也並非想讓他真正的提出可行的看法,隻不過讓他攪一攪這氣氛罷了。但天子之心又如何猜得,況且是這位端坐龍位三十二載、一生不知道經曆過多少腥風血雨的帝王。

心間思量不休,但麵上並不顯露,拱手行禮道:“回陛下,臣自覺年輕淺薄,不若王參議對朝代禮法精通,卻也知‘國無法而不治,民無法而不立’,所以臣對於王參議之言並無異議。”頓了頓又道,“隻是萬事萬物皆有例外,臣知今年乃是陛下天命之年,值此萬壽千秋之佳節,陛下此舉,盡現龍恩浩蕩,是臣等福澤。”

皇帝微微一笑,讓人猜不出喜怒,又看了一眼樓市隱,借坡下驢道:“樓愛卿說的正是,朕也是如此這般想法。”又轉向王寶因,嫌棄道“差不多行了,還有後麵許多朕未來的國之棟梁等著受封的。像你這麼個老古板,也不知道怎麼混到正三品上的。”

朝堂之上傳來許多低笑,王寶因也不好再多言,麵紅耳赤的退下站好。

幾個慣會看眼色風向的大臣,借此奉承,被皇帝奚落了幾句,也未有人再多言。接下來就又是簡短的封賞,榜眼華銘不願在京為官,自願請歸家鄉,奉養雙親。探花郎洛青雲封了翰林院編修,正七品官員,其餘進士皆交由吏部授職。

樓市隱走出大殿時,已近晌午。麵對這位朝廷新貴,許多官員不論品階大小,皆前來道賀,約下改日登門拜訪。畢竟以後同朝為官,誰又知誰明日不會飛黃騰達呢。樓市隱自是一一笑著應下,雖然真心相賀的並沒有多少,但他,和他們的心思一樣。

既已入局,便不容有回頭路。

歇了一番應承,樓市隱正準備離開時,王寶因卻從身後喊住了他,道:“狀元郎留步。”

樓市隱回身看,不經意間微皺眉頭,不知他喚自己有何意。王寶因生得一張國字臉,容貌雖算不上出眾,但卻也端正,人近中年,加之閱曆的加持,倒有幾分正派長者之風。按理來說,這般長相的人物,理應是絕不至於讓人生壓厭的。但樓市隱卻不知為何,總覺得那副正派之下,藏著些讓人說不上來的東西,極惹人厭。壓下心中不喜,躬身行禮道:“原來是王參議,下官久聞參議兼人之勇,朝堂之上直言進諫,是大昌不可多得的賢臣,今日一見,果真是令下官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