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渺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粒白子,他將食指關節抵在唇邊,思慮良久,最後將棋子扔回棋盒裏,笑著道:“我輸了。”
他一邊伸手去收拾棋盤,一邊道:“您的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到底還是我師父啊。”
“你都連輸了六把了,你呀,別以為我老糊塗了,你就是故意輸了哄我開心的吧?”鄭父搖了搖頭,“你的棋都是我教出來的,還不至於臭到這個地步。”
“哎呀,冤枉啊,我是太久沒有下了,都有些荒廢了。”周渺看了看半殘的局勢,話鋒一轉,“爸,您有沒有想過,和平洲好好聊一聊?”
“我和那小子沒話說,左右他不會聽我的話。”
周渺聞言默了一會,才道:“爸,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一定要平洲聽您的話呢?他已經長大成人了,有自己的喜好和相反,也具備判斷是非的能力。我想,如果他對一件事已經下了決心,那麼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應該成為他的阻礙。”
這話說得已經是相當重了,鄭父的臉色立即就沉了下去,他怒極反笑,道:“好啊,那小子讓你來做說客?到底是結婚了,感情漸深,倒是一條心了。”
“不是他讓我說這些的,隻是我多嘴。但我向您保證,他想做導演絕不是一時興起。”周渺堅定地迎上鄭父探究的目光,毫不避閃,“平洲的性子也不適合從政,他不會曲意逢迎,別說是好聽的話,平日裏就連真心話也大多是說不出口的,在官場上又如何能夠應付自如呢?”
說話間,棋盤已經收拾好了,周渺的手指在白棋子裏攪了攪,棋子相互碰撞,發出些碎響來。
“可是他很聰明。他能學會去做任何一件事,你又怎麼一定知道他會做不好?”鄭父頓了下,又接著道,“他早晚會習慣的……沒有習慣不能做到的事。”
“習慣做一件事,就一定代表喜歡做一件事嗎?”
周渺見鄭父不做聲,知道鄭父的態度有些鬆動了,立即乘勝追擊:“平洲很愛您,所以他才會希望得到您的支持。我知道作為父親,有時候對孩子不僅有愛,還有期盼。作為平洲的愛人,我隻懇請您能夠想一想,您是希望得到一個官運亨通、大有作為的鄭平洲,還是一個開心滿足的兒子呢?”
鄭父冷哼一聲,一掌拍在棋盤上,壓低聲音說了句“今天就下到這吧”,便起身離開了,隻留下周渺在原地坐了許久,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直至紫砂壺中再也倒不出一滴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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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聲響起,唐喬在鏡頭裏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走出廚房去接電話。
“喂,哪位?”
“是我,季薰。”清亮的女聲從電話那段傳來,“我就是想問一下,上次我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唐喬無力地靠在冰箱上,後背貼著鐵門,冰涼的觸感透過一層薄薄的夏衫透進他心底,像把鉤子,將他剛剛開始結痂的傷疤再次血淋淋地挑開。
他閉了閉眼睛,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波瀾:“季小姐,我記得上次已經拒絕過你了吧……我不想參加拍攝工作,你再說多少次也是一樣的。”
“欸,你考慮考慮嘛,這事是雙贏啊。”季薰頓了頓,語重心長地勸道,“你要是能來參加我們這個品牌的廣告拍攝,我們不僅會給你豐厚的酬金,還會買各種軟件的投放以及線下的推廣,到時候你的知名度一定會大大提高的!這樣以後要是你想轉型,有了人氣作基礎,也會更方便啊。”
唐喬被冰得打了個冷顫,他曲了曲僵直的手指,費力地握住電話,一字一頓地講:“我沒有做模特或者明星的打算,我也不想為貴公司拍攝廣告。季小姐,相信以你的人脈,一定能找到比我更適合拍攝該廣告的人選。謝謝你的抬愛,是我配不上……”
“等等,你先別急著拒絕,這樣吧,明天下午你有沒有事,一起喝個下午茶?明天我們麵談之後,你要是還不同意,我就放棄了,保證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非要這樣你才會放棄嗎?”
電話那邊傳來肯定的回答:“對!”
“好吧。”唐喬惦記廚房裏還開著的直播,便匆匆地答應了,“地點你來定吧。”
電話被掛斷了,唐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地攥住了綁著紺色絲帶的左手手腕,指尖深深勒入皮肉,連帶著藏在絲帶下的疤痕也隱隱作痛起來,他像是自虐一般地盯著天花板,嘴角勾出一個自嘲的弧度來。直到在廚房的魚掙紮幾下,弄得塑料袋發出沙沙的響聲,唐喬才放開了自己,抿著唇回到廚房,抽出一把刀來剖魚。
現在唐喬有兩個手機,一個像素很高,專門用來做直播,另一個則是原來的舊手機,用來通訊和儲存舊照片。唐喬的目光落在嶄新的手機上,心中暗道:早知道會碰到季薰,他就不會去華電城買手機了。
碰到這位季小姐,實屬意外中的意外,他因為急用手機,就沒有網購,而是選擇了去華電城購買新手機,沒想到出來的時候在門口撞見了江遠的新女友。她不認得他,唐喬卻又怎麼可能忘得了她和江遠在餐廳裏說笑的場景?唐喬當下就白了臉,打算繞道而行,躲一躲這位新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