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山籠罩在薄薄的霧靄中,片片枯葉在輕風中搖曳低吟,深秋的蕭瑟隨著山林裏若有若無的悲嘯把絲絲淒涼灑遍了大山。
山巒之巔,一個少年望著慢慢消失在崇山峻嶺中的馬隊,黯然魂傷,忽然,他衝著遠山放聲狂呼,“爹……”
群山回應,連綿不絕。
少年眼圈泛紅,淚水在眼眶內慢慢打轉,泫然欲下。
一個高大健碩的中年人出現在少年身後,他長著一臉濃密的胡須,長發披散,濃眉下有一雙像鷹一般銳利的眼睛,左頰上有兩道獰猙的傷疤,而整個左臂則蕩然無存。那人伸出右手輕輕搭上少年的肩膀,低聲安慰道,“虎子,不要擔心,你爹很快就會回來。”
“爹從不讓我離開他的身邊。”虎子兩眼盯著遠方,悲聲說道,“這些年來,每次下山他都要帶著我,為什麼這次不行?是不是山下有什麼危險?女真人和契丹人是不是又在打仗?”
“山下很安全。”那人的回答非常肯定。
虎子想到鐵鷹大叔是部落內最強悍的勇士,他說的話不會有錯,心裏的不安漸漸舒緩。
爹是鐵鷹大叔的救命恩人。當年爹帶著自己從海上逃到遼國的東京道,恰逢遼軍在遼陽府一帶圍剿起義軍。當時鐵鷹大叔就在起義軍裏,他被遼軍砍成重傷丟在路邊,奄奄一息。爹把他救了,他則帶著爹逃進了大山,這樣爹和自己才有了一個棲身之地。這些年,鐵鷹大叔和爹情同兄弟,如果山下有危險,鐵鷹大叔絕不會讓爹一個人去冒險。
虎子相信了大叔的話,但他和父親相依為命,從沒有和父親分開過,心裏充滿了失落和思念,他變得沉默寡言,鬱鬱不樂,整天坐在山嶺上翹首期盼,等待父親回來。
日複一日,望眼欲穿,父親卻沒有絲毫的消息,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一個月過去了,冬天來了,第一場大雪下下來了,但父親依舊沒有回到大山。
虎子心急如焚,驚惶不安。鐵鷹也如坐針氈,愁眉不展。整個部落也陷入了恐慌和害怕之中,就在部落首領準備派人出山尋找的時候,第二場大雪撲麵而至。大雪封山,山裏的人出不去,山外的人進不來,人們最後一絲希望被皚皚白雪徹底斷絕。
冬去春來,當枝頭冒出點點嫩綠的時候,鐵鷹帶著虎子匆匆踏上了尋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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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兩人出山後,直奔和尚溝。
和尚溝不大,是距離大山最近的市集。兩人到了市集上,急急忙忙找商家詢問,碰到不理不睬的,就低聲下氣地哀求,但令他們失望的是,自始至終沒有找到一絲線索,而且還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去年入冬的時候,金遼兩國軍隊在大山附近打了一戰,遼國人打敗了,退到了中京,於是,大山成了金遼兩國的邊界,大山附近的州縣成了兩國交戰的戰場。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兩人心頭。馬隊出山的時間和兩國打仗的時間基本吻合,極有可能遭遇不測。
虎子越想越怕,“大叔,我爹到底去哪了?為什麼和尚溝的人都沒看到他?”
鐵鷹神情冷肅,沉默不語。和尚溝的這些商賈,包括幾個多年相識的老麵孔都說沒看到大哥,隻能說明大哥根本沒到和尚溝,他可能直接去了更遠的城鎮。鐵鷹不敢想下去,心如重鉛,“你不要急,我們再問問。以你爹的本事,絕不會有事。”
天很快黑了下來。叔侄兩人身無分文,隻能找個避風的屋角躺下。虎子吃了幾口幹糧,喝了幾口水,倒頭就睡下了。
鐵鷹半天睡不著,他瞪大眼睛望著天上的星星,心裏一陣陣發寒。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人命如草芥,大哥如果不幸遇到金兵或者遼兵,有可能被殺,如果遇到山裏的土匪或馬賊,也一樣會人財兩失。大哥,你到底去哪了?你還活著嗎?
一陣寒風襲來,倦意上湧,鐵鷹也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他好象聽到了什麼聲音。打雷了?他懶得費神,這些天翻山越嶺,人已經疲憊不堪,非常想睡覺,不過他還惦記著身邊的孩子。
鐵鷹勉強睜開眼睛,看到虎子睡意正酣,鼻子裏還發出輕微的鼾聲。孩子太累了,這時候即使有驚雷在耳邊炸響,他可能都沒反應。孩子沒有受到驚嚇,鐵鷹也就放心了,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突然,一陣鑽心的痛疼直襲腦門,鐵鷹忍不住慘叫一聲,接著猛地睜開了雙眼。他看到了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刀。不待他有所反應,那把刀呼嘯而下,直擊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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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醒醒,快醒醒……”
急促而恐懼的叫聲就象從遙遠的天際傳來,一點點鑽進鐵鷹的腦中,他慢慢恢複了意識,感覺自己的頭顱如同裂開了一般,痛徹入骨,接著他想起來了那把血淋淋的刀。土匪,一定是碰到土匪。孩子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