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i水晶人
白色的牆、白色的床、白色汙染一樣令人難受的消毒水味。
滴—、滴—、滴—
心電監測機發出單調的聲音。
病床上的楚楓無神地睜著眼, 盯著空白的天花板。
小學的時候他最討厭白色,空洞、無聊的顏色。
那時候他做過一個很奇特的夢,直到現在二十七歲還印象深刻, 他夢見自己是一個被挖空的水晶人,站在四麵雪白的空盒子裏, 他的腦袋、胸膛、肚子裏,全都被挖空了。
但所有人都羨慕他是最閃耀的水晶人。
他爸媽還嫌不夠, 往他腦袋的空洞裏投下好多小燈泡, 像給小豬存錢罐投硬幣一樣,燈泡積累在他的肚子裏,水晶不停地折射著燈光,那光芒越來越耀眼, 刺著旁人的眼睛。
他們發出更大聲的驚歎,眼神卻更冷漠地瞧著他。
夢中, 水晶人楚楓在那四麵空白中走著、走著、彷徨四顧, 永遠走不出去,終於——
他倒了下去, 狠狠把自己往地上砸, 乒鈴乓啷!
他被摔碎了, 水晶做的手腳碎成了好幾段, 閃光的小燈泡從水晶肚子的破口裏流出來, 他的父母捂著臉發出尖叫, 周圍的人交頭接耳,像蟑螂一樣躲在背後窸窸窣窣, 水晶人小楚楓支離破碎地摔在地上,放聲狂笑。
後來,他也做過幾次類似的夢, 但每次當他把自己地上摔,那冷硬的白色地磚忽然就變成了羊絨地毯,像一大團乳白色的棉花糖,雲朵般輕輕柔柔地托住了他。
監視他的父母、圍觀他的看不清臉的好多人,也全都消失了。水晶人小楚楓一開始還憤恨地把自己往那上摔,除了微微陷進去、體會到棉花糖般的柔軟,再無傷害。
後來他摔累了,索性就趴在那雲朵上沉沉地睡一覺
再醒來,就是要去上課的時候了。謝時煜會幫他吃掉難吃的水煮蛋,並用好吃的流心蛋跟他交換。
漸漸長大的楚楓,再也沒做過那種水晶人的夢。
吊瓶的點滴,一滴一滴輸進瘦弱的身體。楚楓側過頭,看見病床旁的櫃子,他的夢想城頭套靜靜地躺在那兒,像一具白色的屍體。
裏麵裝著一城廢墟。
楚楓的耳邊仿嗡嗡地回想著大爆炸的聲音,太過巨大的聲響,聽起來像已震碎耳膜的消音。
——冷硬的白色地磚,是不會無緣無故變成棉花糖一樣柔軟的。
在過去的人生裏,每一次他往下墜落的時候,都是謝時煜在小心翼翼地托著他。
即使變成了一段段程序數據,最後的最後,也還是接住了他,不讓他被摔的粉碎。
楚楓第一次從理智上清晰地認識到:
謝時煜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從今往後的人生,沒有人會接著他,他要麼自己接著自己,要麼,摔個粉碎。
、
第二天,剛從生死線掙紮回來的楚楓就下了病床,托人24小時監控他爸媽的手機,一有電話全部轉接到他這。
“楚楓媽媽,上次說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什麼事呀。”
對麵明顯愣了一秒,訕訕道:“…楚總,是你啊,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好,住院了?”
楚楓笑了笑,臉色蒼白如紙,偽裝的聲音卻神氣十足:“沒什麼事,李總從哪聽說我住院的?”
對麵明顯有點蒙了,隨口扯了兩句,掛掉了電話。
謝時煜不在,偌大的公司就像一塊扔在野外的肥肉,每隻禿鷹都想來叼一口。
按照法律,謝時煜的全部財產都由他繼承,但他知道自己是從生死線上掙紮回來的,如果他一直沒醒,謝時煜的財產就可以按照配偶當事人無法履行法律義務,由他父母代為履行。
他父母無能力也無心管理謝時煜那麼大一個公司,對方出什麼價,賣了就是。
楚楓從病床上坐起來,一邊吊瓶一邊一個個打電話,確認公司人事調動,以及哪些人還能用,同時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公司內網,查閱所有工作信息,安排接下來的反擊手段。
他已經失去謝時煜了,怎麼能讓那些垃圾人就這樣吞掉他們的婚內財產。
楚楓一刻不停地忙活到深夜,期間護士來給他換了三次藥瓶,喂他吃了流食——他太久沒進食,不能一開始就吃飯。
忙完所有的楚楓,看著關機後的筆記本電腦,黑漆漆的屏幕倒映出他現在的樣子,整個人瘦脫了形,比在遊戲裏更誇張,嶙峋的骨架上覆著一層蒼白的皮。
明天他要召開股東視頻會議,決不能這個樣子參加。
楚楓立刻打電話,重金預約了一位化妝師,要求不多,隻要:讓人顯得精神點。
化妝師滿口答應,還想最近走了大運,接到一個錢這麼多還這麼簡單的工作。
等對方拎著全套化妝工具,見到楚楓的時候,人都呆住了。
化妝、換衣服、換一間氣派十足的別墅房間,足足花了五個小時,等楚楓上線視頻會議的時候,所有的股東就看到,剛喪偶的楚總裁、一身高定西裝,春風滿麵地露了臉,嘴角含著勢在必得的微笑。
看不出一絲一毫悲傷脆弱的神情,在場的股東看了都驚訝,這人怎麼連演都不演一下?
——悲痛欲絕、重病住院的傳聞不攻而破。這群股東在心裏犯嘀咕,這個楚總指不定也是個老狐狸,跟謝總結婚那麼多年,可能早就經曆了七年之癢,相看兩相厭,謝總這回一死,正好繼承財產!
所謂喪偶大慟、身體垮掉、去m國治療,估計都是故意放出來的假戲碼,楚總指不定高高興興地在夏威夷度假呢。
這樣一來能應付媒體報道,二來,也能試探出“病倒”期間公司裏冒出多少不聽話的貓膩,回來就能名正言順地大清理。我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場的人都有點坐立難安,這位楚總平常性情冷淡,他們也無從了解,一時摸不清對方的底細,有些發怵。
、
楚楓一刻不停地投入了高強度的工作,有時加班到夜深人靜,他會打開辦公室的抽屜,看一眼裏麵的白色遊戲頭套。
但他隻是看著,並沒有戴上去。
“楚總,您的咖啡。”
秘書敲門進來,楚楓點了點頭,他重新把抽屜關上,將那一城廢墟鎖在黑暗的角落。
、
患者train的情況越來越好。
很少有患者從死亡線上掙紮回來,第一個開口單詞說的是train,醫生們覺得很有意思,將樣本8873號重名為樣本train。
train是目前恢複最佳的藥品樣本。護士對他進行頻繁嚴密的監護,記錄珍貴的數據。
這一天,謝時煜又看到這個短褐發的護士來了,帶著一個頭套。
這個頭套他曾經見過,他醒來那天時看見醫生從他頭上取下來,似乎是個遊戲。
他的數據每小時才記一次,中途這一小時,這位護士會偷偷帶上頭套,上班摸魚打遊戲。
今天,這位護士也開始了摸魚,四十五分鍾後,她像平常那樣猛地摘掉頭套,罵了句fuck!
似乎是在遊戲裏碰到了難關,連續好幾天也過不去。
謝時煜伸出手:“ i try”
小護士嚇了一跳,在她眼中,一個全身包滿繃帶的重病患者在找她要遊戲玩,她覺得有點驚悚,搖了搖頭。
謝時煜用英文說:“隻用十秒。”
十秒?小護士露出了“你在吹牛逼”的表情,她玩了兩周,死活摘不到森林七彩花。
這朵花每個玩家的夢想城裏都有一朵,隻在這個月開,有各種怪物把守,過季就絕版,絕對是必摘項目。還有雞賊的玩家故意加別人好友,跑去別人家裏偷摘花。
她為這花肝了半個月,什麼方法都試過了,就是摘不到,玩家論壇一堆人罵遊戲公司不做人,搞這麼難的東西出來!這繃帶重症男竟然敢誇下海口說十秒?
謝時煜繼續表示:“我可以用自己的頭套。just ten seds”
小護士猶豫了一會,最後拿出上次做腦波治療時的頭套,遞給謝時煜:
“就十秒,我邀請你來我的夢想城。”
、
謝時煜第一次正式進入這款全息遊戲:
【wele to dream city】
【loading……】
很快,謝時煜進入了場景,他嚐試跑跳了一下,動作很靈敏。
他的遊戲人物身上什麼裝備也沒有,id是個空空的:待填寫。
“就在那裏的森林。”小護士拿出一本羊皮圖鑒,指給謝時煜看:
“森林裏有兩頭怪獸把守,還有四隻鼻涕蟲,要隨時小心出沒的食人花……不是我說,你這什麼裝備都沒有,也沒錢氪金,真的能行嗎?”
護士突然飆了一大串英文,還帶著一股愛爾蘭口音,謝時煜其實聽得不是很懂,出於自信,他比了手勢:
“no problem”
接著衝進了森林。
小護士看著他的背影,心裏發笑,真是初生新人不怕死,就這麼衝進去,等著被怪獸暴打踢出來吧。
九秒後,叮咚——
眼前彈出夢想城係統的提示:
【友情提示,您的森林七彩花已被采摘】
小護士:?!!
過了兩三秒,就看到那位裝備空空id空空的新人,從森林裏氣定神閑地走出來,手裏拿著她的七彩花,周身縈繞著彩虹光。
+
“oh my god!!”小護士發出一連串驚歎,“你也太強了!怎麼做到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另一聲提示:
【您的森林七彩花已被id:待填寫,放入遊戲背包】
小護士:?
等等這什麼情況?放入遊戲背包就是占為己有了,她這是…被搶了?
下一秒,她就看見這位新人病患,朝她伸出手:
“money”
小護士:“……”
、
謝時煜賺到了他醒來的第一筆錢。
並沒有多少錢,小護士也沒介意,還給他科普了很多夢想城的事,聽得久了,謝時煜也漸漸能聽得懂對方愛爾蘭口音的英語。
從他的直覺來看,夢想城是一個商業價值很高的遊戲。
等藥物試驗結束,醫療機構就不會再免費養他,會把他送出去,鑒於他沒有任何親友,他必須自己找到生存的方法。
這款藥物隻保住了他的命,他燒傷毀容、雙腿殘疾,還有可能的後遺症,都要自己去治療。
以及,這裏的通行語言是法語,英語的話…要看對方會不會說。他要自己克服語言難關,以及他沒有身份證明,需要想辦法辦一張這個太平洋島國的暫住證,出去之後,再要想辦法找到住宿……
謝時煜躺在病床上,對自己的未來進行規劃。他每天除了打針、吃藥、接受手術,就是躺在病床上,戴上遊戲頭套,研究夢想城。
這是他目前找到的最適合自己的生財之道。
、
“嗯…你恢複的相當不錯。”金發醫生看著謝時煜過去一周的各項數據,“我都不好說你恢複的這麼好,是我們的藥物作用,還是你自己意誌堅強。”
一般患者,失憶、無親無故,或者雙腿殘疾不能行走,或者全身燒傷、全臉毀容,哪一個發生都是致命打擊。
很多患者醒來後一直要自殺,或者有心理問題,覺得沒法活下去,尤其是解開繃帶後看到自己燒傷後的傷疤,人不人鬼不鬼的像個怪物,自己看了都想尖叫。
但這位train,從來不情緒失控,也沒有輕生傾向,沒有任何親友家屬來看望他,也不悲傷不哭泣,兒臂粗的針管藥劑打進身體裏,別的患者疼的哭爹喊娘,train一聲不吭。
醫生對這樣的異常感覺很奇怪,她問過train,是不是有什麼信念在支撐他?
謝時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心裏總有一個念頭:
一定要活著。
活著才有希望。死了什麼都沒有了。
、
一個月後
纏滿繃帶的謝時煜坐在病床上,從小護士那裏借來了一台小型筆記本,他登錄上夢想城玩家論壇。
登錄-論壇-綁定夢想城賬號——
【賬號id不允許為空】
謝時煜頓了一下。
他玩了一個月,遊戲賬號id還是空空的待填寫。
他返回上一級,光標在賬號id那一欄閃爍,謝時煜低頭看著鍵盤,26個字母出現在眼前……
其中,某一個字母忽然讓他感覺到一絲熟悉,謝時煜想了想,在id欄上寫下:
x
很快,一位名為x的賬號發出了一個帖子:[新手攻略]
自此,夢想城遊戲迎來了最強大神x的時代。
、
“尊敬的乘客,列車前方到站:h市。”
“請要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動車停站時間很短……”
車窗外劃過熟悉的風景,他回家了。
從s市回歸的楚楓拎起行李,跟隨人潮下車。
離開空調,一下車,燥熱的空氣撲麵而來,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湧動,擠在扶梯口,楚楓拎著不多的行李,走了旁邊的樓梯。
走一道坡,按慣例前往南出站口,滴——驗身份證,出閘機口……
楚楓一出來,就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影。
穿著黑t恤、短褲,涼鞋,很稀鬆平常的普通人裝扮,但又戴著墨鏡、鴨舌帽、口罩,一張臉擋的嚴嚴實實,看起來像個鬼鬼祟祟的可疑分子。
出站閘機口旁的保安瞥了這家夥幾眼,楚楓笑著走過來,抓住可疑分子: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在家等我的嗎。”
謝時煜咻地像隻毛絨大熊,一把抱著回家的老婆。
他最近被媒體關注太多,出門隻好打扮得像個犯罪分子。謝時煜把腦袋埋進楚楓的頸窩裏輕輕蹭蹭:
“…想你了。”
同性婚姻合法已經十年了,周圍人見怪不怪地自己趕路,沒有分給他們多餘的眼神。
“肉不肉麻?”楚楓笑著戳了戳謝時煜的左後肩,“先放開,我餓了,趕緊回家吃飯。”
謝時煜鬆開手,幫楚楓拎起行李,邊走又邊湊過來,用隻有他們倆聽得見的聲音,壞笑地問:
“哪張嘴餓了?”
楚楓白了他一眼,隨後也靠過去,挽著謝時煜的臂彎,很輕很輕地回答:
“都餓。”
、
晚高峰全城堵車,謝時煜和楚楓走進地鐵站,列車到站,門叮叮地打開,他倆擠在沙丁魚般的人群裏,被推著湧進車廂。
謝時煜趕緊勾了一根鐵杆作為固定點,順手攬過楚楓,站穩。列車開了,四周擠得動都不能動彈一下。
灼熱的二氧化碳連空調也無法掩蓋,戴著口罩的謝時煜熱的直冒汗,又不敢把口罩拿下來生怕別人認出來。
楚楓靠在他懷裏,他們隨著地鐵的行進刹車,微微晃動著。
比起謝時煜在鎂光燈下、穿著高定西裝、談吐優雅、全身上下都散發貴氣的光芒,楚楓更喜歡現在的他,擠在普通的地鐵裏,穿著稀鬆平常的t恤短褲,熱了一頭汗。但他們可以借著地鐵的擁擠,抱著,體溫貼著體溫。
列車哐當、哐當地在行進。完美的謝總裁隻要打開視頻就能看到,但這樣的謝時煜,隻屬於他一個人。
楚楓靠著謝時煜的胸膛,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偷偷伸手環住他。
“怎麼了?”謝時煜低頭問他,“靠著我睡一會?還要坐四十分鍾才到家。”
楚楓應了一聲,聲音輕弱得像隻小貓,謝時煜伸手摸了摸楚楓的額頭:
“是不是太累了?感覺你臉色不太好。”
“還好。”楚楓靠在謝時煜,頓了一下,說:
“在動車上做了一個噩夢。”
“你在動車上睡著了?”謝時煜抱緊楚楓:“什麼噩夢?”
楚楓:“夢見我從很高的地方掉下來。”
高空墜落是常見噩夢,謝時煜以前看過一點周公解夢網站,似乎是預示著人心情不安,焦慮無助,他正想問楚楓是不是最近有什麼壓力……
他懷裏的楚楓動了一下,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聲音貼著他的胸膛,有點悶悶的可愛:
“不過,你接住我了。”
、
從前有一個總想把自己摔碎的水晶人。
後來,他遇到了一朵軟乎乎的大雲朵,他們一起回了家。
——part2十八歲——
聖誕夜的時候,謝時煜來楚楓家做作業。
兩人走在放學的路上,不遠處的百貨門口站著一棵高大的聖誕樹,上麵墜著星星、月亮、漂亮的小燈泡,和不同人許下的願望紙。
南方的冬天不會下雪,每一絲空氣卻都凍的刺骨,仿佛有細小的冰晶順著呼吸鑽進身體裏,在肺腑裏結冰,凍的人渾身直打哆嗦。
楚楓的臉裹進毛呢圍巾裏,手被謝時煜握著放進校服口袋裏,他拉了拉圍巾,恨不得整個人都塌縮溫暖的羊絨裏。
“有這麼冷嗎?”謝時煜嗬出一口白氣,笑著看楚楓像一隻從洞口冒出頭的小動物,冷得要鑽回溫暖的小窩。
兩周前剛過完十八歲生日的楚楓不吱聲,過了一會兒,他看著聖誕樹下光明正大抱在一起的情侶,手在謝時煜掌心裏動了動。
謝時煜:“怎麼了?”
他感覺楚楓細嫩微涼的指尖蹭過他,像有小貓舔著他的手心。
“今晚…我爸媽不在家。”楚楓輕聲說。
謝時煜點點頭,嗯了一聲,他當然知道楚楓爸媽不在家,他們在家的話,他哪有辦法去楚楓家做作業。
窸窣、窸窣,他們像往常那樣往前走。
楚楓沉默著,沒有說話,忽然他把手一抽,掙脫謝時煜的牽握,放回自己的校服口袋。
安靜的沉默,十八歲的謝時煜回頭品了一下楚楓剛才那句話,忽然領悟了,他湊過來,眉眼裏都是笑意:
“楚楓,你剛剛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
“沒有!”楚楓把一張小臉都縮進毛呢圍巾裏,催著謝時煜:“快走,回去做作業了。”
、
滴——
楚楓打開家門密碼鎖的時候,謝時煜靠在他身後,灼熱的體溫透過校服傳來,楚楓頓了一下,重新撿起路上斷掉的話題:
“我爸媽…後天才回來。”
“所以,作業其實可以明天再做?”
十八歲的謝時煜伸手撥弄著楚楓柔軟烏黑的頭發,像一匹捉住小羊的狼:
“今晚我們先做點別的?”
冰冷的冬風穿堂而過,刺激著人追逐滾燙的溫度,羔羊楚楓縮在厚厚的圍巾裏,輕聲應了:
“…嗯。”
、
砰——
門立刻關上,楚楓被謝時煜一把拽進屋子裏、抵在門板上,扣住手腕不許掙紮,細細地接吻。
圍巾落下、外套解開。
“…唔。”
毛衣裏鼓起一隻手的形狀。楚楓縮了縮肩,謝時煜抱著他低聲問:
“你身上怎麼這麼冷?”
楚楓搖頭說不知道,整個人鑽進謝時煜的懷裏,頓了一會兒,他問:
“你…會嗎?”
謝時煜笑了笑:“知道原理。”
厚厚的衣服像遇了冬的樹,一路脫枝落葉,逶迤進房間,兩股體溫像逢春的藤條,緊緊交抱在一起。
路過梳妝間時,謝時煜忽然停下動作像是想到缺了什麼,楚楓隨機從架子上拿了一罐白色的滋潤霜,紅著耳朵塞進謝時煜手中:
“用…用這個吧。”
謝時煜低頭親了楚楓一口,他單手抱起楚楓,擰開臥室門,掀開溫暖的鴨絨被,把怕冷的楚楓裹起來,省的著涼了。
楚楓躺在臥室裏,將被子打開一角,讓謝時煜也鑽進來。
窗外夜幕降臨,外麵的世界很喧囂,到處響著叮玲玲的鈴聲在唱:merry christmas……他們貼在一起,蓋著被子,楚楓看不見之後的動作,他的手攥緊身下的軟枕。
“有點怕?”
謝時煜溫柔地吻著他的眼睫毛,輕聲問他。
楚楓是有點怕疼,但現在不好說這個,他搖搖頭,伸手攀著謝時煜的肩背,什麼也不去看,什麼也不去想,隻說不怕。
很快,楚楓感覺自己像一隻正在融化的雪人,被和煦春風擁抱著,化成一汪清透的雪水……
謝時煜輕輕吻著懷裏的珍寶,他感覺楚楓整個人都埋進他懷裏,全身心地信任他,發出的聲音小小的,像一隻細弱的小貓。
心裏陰暗的欲念在瘋狂滋長,謝時煜用了十二萬分的克製力沒有表露出來。過了很久,他輕輕吻著楚楓的額頭:
“還好吧?”
楚楓點點頭,怕冷的他現在也有些發熱了,小雪人連續融化了兩次,變成春江水暖與和煦東風纏綿在一起。
砰當——
被使用了多次的滋潤霜滾到了地上,罐體幾乎用空了,滴溜溜地打了個旋兒,滾進床鋪底下。
他們誰也沒空管。最後,楚楓趴在枕頭上,額角微汗,這是他第一次在冬天熱的想踢被子。
謝時煜躺在他身旁,反而沒怎麼出汗。楚楓看著他的神情,感覺謝時煜好像一直在苦苦忍耐著什麼似的。
“怎麼了嗎?”楚楓好奇地問。
謝時煜本來沒打算說,聽了這句問,心裏癢的按捺不住:
“楚楓,你…稍微習慣點了嗎?”
楚楓:?
謝時煜:“我可以…進後一半嗎?”
楚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