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棋來到茶蘭島後發現,這是個像盆景一樣的地方。這裏也沒有媽媽,她仍是個孤苦伶仃的人。
船從龍裏出海一直向南,直至山林蒼翠,蔥蘢欲滴,輪廓起伏錯落。
那個被竹影渡一分為二的小島傍晚的時候會漸漸從墨色變成蒼色,再從蒼色變成翠綠,被海包圍,後麵襯著的是落日漸斜,一圈光暈照在山上。
餘暉掩映間,色調濃麗。密林留戀的向後退去,視線裏會緩緩顯現著蜿蜒的山路。
茶坊招牌摩肩接踵在華燈初上裏。酒肆瓦市外觀各異,綴在密密的茶園裏。
點點的燈光或明或暗,那裏有香藥鋪,果子行,戲院雜耍,風月歡場,亦是古色古香。
在茶蘭島上竹影渡的這一側,是傳統中國人的天堂:心之所想,應有盡有。
而竹影渡的另一側,是無盡的茶園。
舉棋還沒有去過。舉棋來這之前並不知道有個島叫茶蘭。至於舉棋為什麼來?
說來話長。
這個陌生的民國初年,沒有手機,沒有網絡,沒有滴滴,貨幣也不通行。她賣了隨身帶來的珍珠扣才在山下租了個小房子。
這是兩間質樸的小木屋,陳設簡單雅致,應用之物也很齊全,一間稍大做外室,一間較小做臥室,整潔幹淨,足夠起居。
然而隻出不進的日子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她得出門找工作。沒有導航對於路癡而言是痛苦的。
舉棋就是個路癡,所以總是迷路!
總以為淺淡的微涼是南國的清秋,在桂香隱隱的茶蘭島,下了船又坐車,才是正確的出行方式。
但當天色漸陰沉,陽光就會躲在雲彩後麵。下午有零星的雨點落下,然後漸大,然後如注,然後瓢潑,然後變得磅礴的時候,再要硬著頭皮出門,就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了,除非迫不得已。
她看著自己左腕上湛青碧綠的碧玉圓鐲,是啊,基本上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了,舉棋需要去找工作。否則就要當手上的鐲子了...
這鐲子是萬萬不能當的,她需要找工作!
如此大雨,雨傘是絕對遮不住的。舉棋於是打開內室裏一道小小的門去找雨披,這道門通向清幽靜謐的後山。
舉棋在開門的瞬間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靠著門竟坐著一個醉醺醺的男子在開門的瞬間摔了進來,他捂著胳膊說了句:“好痛...哈哈哈,荒唐啊,實在太荒唐了!”然後很快的,他躺在了地上,像是昏了過去!
舉棋驚得捂住嘴吧,一時間手足無措。
這是誰?是不是精神不正常?是不是死過去了?
定一定神,舉棋顫巍巍的伸出手,觸向他的頸動脈,還好...是活著的!
謝天謝地,活著就好!
那是一名瘦弱的傷痕累累的男子,被舉棋拖到床上的時候,呼吸微弱。身上是一件深灰色暗花長衫。頗含蓄的花紋凸顯出布藝質地精良。他的臉蒼白凹陷,沒有半分豐腴。他閉著眼睛睫毛是翹的,唇部沒有血色,鬢角和發際依舊幹淨,眉目間是英氣和灑脫。
幸好瘦弱,否則舉棋如何拖的動!
褪下他身上的長衫時,舉棋發現他的胳膊受傷了。像是摔傷,有血...剛剛活動自如的樣子,應該也沒有傷到骨頭。這種傷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吧!
將他的胳膊清理並包紮好之後,舉棋記起媽媽之前說過,休克和流血會使體溫降低,要通氣給氧,快速補液。舉棋於是為他蓋上毛毯。她的手略過他的手時,確實一片冰冷。
不過看他這滿身酒氣沉沉睡過去的樣子並不像是休克啊!
舉棋打開後門,新鮮的空氣裏夾雜著雨滴和桂花紛紛飄落。
過了很久...酒精的成分才在空氣中揮發掉。
“明璐,你說,你說這不是真的...”顫抖而微弱的聲音傳來,他醒了:“我要...喝水...”
”哦,就來!”舉棋聞聲轉身,倒了一杯涼白開!
等等...他叫的是?
明璐...明璐是誰?
嗬...管她是誰...愛誰誰...
“太...涼!”舉棋扶起他,水剛剛觸到他的唇時,他下垂的精巧的上眼瞼,就似泣訴著無辜和委屈!
“對...對不起!我換熱的來!”舉棋立刻去灶間倒了熱一些的水送到他唇邊。
“燙...”這一次還是拒絕:“為什麼那麼燙?你說,你說那不是真的!”
“我不信,丁管家,我不信那是真的!”
那在自然狀態下也有弧度的唇和看起來總是上揚的嘴角在這一刻微微癟了一下,顯得可憐又憋屈。
什麼不是真的?
又燙了?
舉棋把青釉的浮花瓷杯握在手裏,又輕輕在腮邊試了下,不燙啊!
舉棋無可奈何的表情掠過精致小巧的臉兒,把杯子放在八仙桌上。準備把涼白開兌進去。
涼杯有晶瑩剔透的光澤,當液體緩緩傾斜成粗細適中的水柱慢慢注向瓷杯裏之前,舉棋是倒一點試一下水溫,倒一點試一下水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