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琴師卻是冷哼一聲,傷得如此重還能出其不意地陡然起身,從旁邊正好大敞的紙窗一躍而下,宛若一條無依無靠的白綾,輕飄飄地墜落在酒樓外的積雪上,融為潔白的一體。
可到底還是衣衫上狼藉的血跡有些格格不入,待周遭懵圈的路人看清楚這掉下來的是一個人後,著實嚇得驚慌失色,胡亂尖叫:
“人!死人了!”
油膩男子被他這猝不及防的自盡給震住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慌慌張張的就想立馬帶著家仆逃走,豈料掌櫃的也迅速反應過來,及時派人封鎖住一切出口,靜待官府的人過來處置。
戈陽公主與屬下策馬揚鞭踏入京城後,便是頭一回看到這麼熱鬧的場景。
酒樓外被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圍堵住。
人們還紮堆著交頭接耳地唏噓感歎著什麼“可憐人”“何至於斯”一類的話,叫她好奇得生生勒住韁繩,身手敏捷地從寶馬上跳下來,好不颯爽。
隨行的侍女南衣也不得不停下行程,追上去好心勸道:
“公…小姐!咱們還是莫要湊這些熱鬧罷,免得還未抵達便中途生了什麼變故,惹夫人生氣可就不好了。”
可活潑耿直的戈陽早已被前邊的人群吸引了注意力,根本聽不進去告誡,無所謂地擺擺手,道:“無礙無礙,人已回到京城,怎的還怕這怕那的?”
少女的嗓音清亮悅耳,語氣滿是自信從容,轉身的動作利落幹淨,然而南衣卻是擰巴地定在原地糾結,最後隻得無奈地歎了口氣跟過去。
戈陽今日著一身勁裝,雖披著大紅色鬥篷,然身子還是單薄嬌小,很快便在人群湧動中擠入了最裏邊,這才看清了雪地裏躺著的男子。
長得有些柔美,卻又不失男子氣概。
似是受辱後墜樓而亡。
還真的確可憐。
不忍心看著他的屍體就這麼被麼多人直勾勾地打量,臉上慣來隻有傲嬌明媚的戈陽,此時同情地微微蹙眉,徑自解下自己的鬥篷,上前輕輕遮蓋住男子欣長的身軀。
她這番舉手之勞卻叫人群攢動了一陣,紛紛尷尬道:“死者為大,倒是我們拘泥了……”
個個嘴上喊著他可憐,卻沒一個願意上去給人家保留一點尊嚴。
戈陽對這些無關緊要的虛言置若罔聞,她一邊仔仔細細將這樣柔弱的可憐男子包裹住,一邊正打算讓南衣幫忙處理這件事,地上的死人卻突然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這、這是白日見鬼了還是……
不應該啊,這閣樓這麼高,況且這人方才分明已經沒了呼吸和脈搏,地上又淌了這麼多血,怎麼可能起死回生?
南衣最先嚇了一驚,下意識衝上去護在戈陽麵前,目光灼灼地盯著地上複而動彈的人。
“小姐退後。”
戈陽卻是壓下她擋在麵前的手臂,一心擔憂他,道:“南衣,他沒死是好事,怎的一驚一乍的。”
“可是……”南衣望著自家純真的公主,一時不忍反駁。
太後與陛下素來不和,如今太後帶著公主回宮,就怕有人將注意打到他們身上,一個不慎便成了他人的墊腳石。
自小被太後嗬護的戈陽,不懂這些人心險惡,她隻知這男子活過來了,需得快些救助才是。
奄奄一息的琴師,意識模糊之間,感知到有人將他從冰冷地上抱了起來,一顛顛地將他帶離了人群。
頭頂上還傳來一道清朗的少女聲:“公子你別怕,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大夫,你不會有事的!”
他穿得單薄,隱隱約約感受到這樣的接觸異常溫軟後,才艱難地動了動嘴唇,聲音無比微弱,一字一頓道:
“我,我叫…梅、子、樂。”
這邊戈陽在瘋狂救人,那廂姚正顏還沒個動靜——
雖已到了晌午,可天氣寒冷,她真是越發喜歡賴床了,便是這個時辰也不願起。
月琴進來叫了她三四次,人卻還還是嗚咽地翻了個身,叫人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情況緊急,她隻得不死心地加大了些力道,使勁搖晃縮在被窩裏的人,焦急道:“二姑娘,太後已經進宮了!您需得起來一同去接見。”
太後的車馬已行至宮門了,二姑娘萬萬不能再這樣捱過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姚正顏本能地啊了一聲,旋即意識到了什麼,騰地驚醒坐起,一時睡意全無。
太後和戈陽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