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得像進入了連星子都沒有的永夜。
四周空蕩蕩的, 方才還環繞著的擺設、些微說話聲此刻都銷聲匿跡,無邊黑暗中隻有繆梨這塊光斑,她驚詫地問出“怎麼了”, 言語推進黑暗, 碰撞不出一絲波瀾。
繆梨覺出古怪,這或許是哪個魔種針對她的惡作劇,她嚐試著用魔符點起亮光, 魔符卻絲毫不起作用,直接驅動體內魔火,火竟也不肯冒出指尖。
仿佛來到個未開化的原始地帶, 在這裏,魔法全無作用, 找不到出路, 竟比到了荒郊野嶺還要無助。
繆梨摸索著慢慢前行,前路倒很遼闊,從未碰壁, 可她轉半天, 也沒轉出去, 既警惕著可能從各個方向來的突然襲擊,又擔心對方不是要偷襲,是要長久地將她關在這裏。
“關了我這麼久,還不現身麼?”繆梨揚聲道。
又是一片靜寂, 連回聲都沒有。
繆梨忽然眼前一花, 仿佛出現幻覺, 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在不遠處化出,隨後知道不是幻覺,因為那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那是個男性魔種, 他坐著,長袍直遮覆到地麵,從袍袖裏露出的手修長清瘦,手掌向上,朝著繆梨所在的方向,等她來握。
繆梨遲疑著走近,瞧見那魔種有一頭極漂亮的堇色及肩發,漂亮得仿佛春夜美夢,而當她視線下放,看見他的眼,不知不覺就停了腳步,陷在那廣袤無垠的墨色中,被催眠般無法自拔。
明明該是年輕的眼,卻滿盛曆經滄桑後的從容與平靜,千山閱盡,他見過頂端,也陷過泥沼,此刻望向她,繁冗的情緒全無,唯有無限包容。
繆梨從來沒見過他。然而她心裏竟生出種向他奔去的衝動,雙腳又挪動起來,終於走到他跟前,將手放進他掌心裏。
當然是碰不到的。虛無的觸感,她心裏幼鳥歸巢般的歸屬感和依賴感驟然失落下去,神智忽然清明,才發覺竟被他牽著鼻子走,不由飛快縮手,問:“你是誰?”
“我是彌蘭。”那魔種道。
他微微笑起來,笑的時候好看又溫柔,不同於奢玉的溫柔,也不同於征月的溫柔,是無條件憐惜與偏愛,而這憐惜與偏愛,隻對她生成。
繆梨知道彌蘭是誰。
她雖然還沒見過這個僅存的與她有著未婚夫妻關係的未婚夫,但早已聽了多次他的名字。她今日的種種尷尬處境,也與彌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於是比剛才更認真地看他。
彌蘭也在看她。
他坐著,她站著,他便需要卑微地抬頭仰望未婚妻,然而看他的表情,似乎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似乎他早已習慣將她捧得高高來仰望。
“你怎麼來了?”繆梨茫然地問。
她心裏很複雜,不知道該對彌蘭生出什麼情感,要生他的氣,好像也不該,要親近他,更不可能。
雖然但是……奢玉和翡光都視彌蘭如猛虎,如今乍見猛虎,卻是一頭沒有殺傷力的虎呢。
“我想來看看你。”彌蘭道,“知道你很苦惱,也想你擺脫苦惱。”
“所以你就弄了個小黑球把我關在裏麵麼?”繆梨問。
彌蘭又笑,微微搖頭,寵溺得像活了上萬年的老翁看個才成年的小女孩子:“不是我弄的,剛好利用這個跟你相見。”
“你見完了,回去吧。”繆梨道,“最好把你跟我的婚書……”
她做了個形象生動的撕紙動作,期待地瞧著他,雙眼亮晶晶。
“隻要你想,我會的。”彌蘭道,“我什麼都會為你做。”
“那你現在就做。”繆梨道。
“你來見我。”彌蘭道,“我會解除你跟我的婚約,以及從你蘇醒開始桎梏你的魔咒。”
繆梨被嚇住了。
她剛開始以為自己耳朵出錯,或者彌蘭隨口亂說,還問他:“什麼魔咒?”
“不可以結婚,結婚就會死。”彌蘭歎道,“其實誰都沒想到這魔咒會生成,隻是意外突然到來……這對你不公平,而我總要給你一個公平的。”
“你怎麼——”繆梨瞠目結舌,“你怎麼會知道?”
她連說都不能說,頭上日日懸掛著要她命的大刀,而彌蘭卻將這可怕難纏的咒輕易倒破。
她連忙跟係統申明,不是她透露給彌蘭的。
係統死過去一樣,什麼反應都沒有。
“關於你的,我都會知道。”彌蘭道。
“你好像一個偷窺狂。”繆梨道。
“我是。”彌蘭道,“你認為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隻要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