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肅馬車的簾子是拉起來,所以他坐在馬車內,一眼就能看到車外六兮狼狽的模樣,臉色已不是蒼白,而是青灰,發鬢因為沒有打理而蓬亂,衣衫亦是有些髒亂,她看著他,求他原諒。

但她的眼神裏卻沒有絲毫的請求,而是透著一股倔強,無奈的說出這句話。

寒風冷冽,宮門口的風刮得他的簾子四處飛揚著,寒風吹進馬車內,即便有暖爐,他依然覺得冷的徹骨。

不再看眼前跪著的六兮,他手一揮,把簾子放下,把那外麵的世界,能撬動他心的所有世界都隔絕在了簾子外麵。

見他如此絕情,六兮往前又跪了一步,更加靠近他的身旁,她知道,今天一旦錯過這次機會,以後想要進宮,想要見麒兒會更加的難。

所有人都注視著她,

“娘娘,請回吧。”

安公公到底是有些於心不忍,伸手去扶她,把她扶到一邊,然後尖著嗓子喊道

“起駕回宮。”

馬車停在宮門外,換了轎子,再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趕緊朝宮門口走去。

六兮被安公公扶著,其實也是強行控製著,完全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寅肅,看著麒兒消失在宮門。

她渾身癱軟,再無力做任何掙紮,心如死灰。

“娘娘,您這是何苦呢?皇上這會兒正生氣,您回避幾天,奴才一定會幫您想辦法。”

安公公也是實在沒轍,隻好在這勸兩句,免得娘娘再鬧一出,誰也受不了,不說別的,這皇子今日這麼一鬧,回去不知又要被皇上如何懲罰了。

“娘娘,您不為自己考慮,也為皇子考慮考慮,您這麼一直在宮門口守著,皇子成天想往外跑,受罪的是他啊。”

麒兒?她想到剛才寅肅看麒兒時的眼神,她終於回神,問了一句

“麒兒在宮中可好?”

以寅肅的多疑,她擔心他會不會懷疑麒兒的身世。

“放心,皇子在宮中好的狠,倒是娘娘您,別這麼折騰,好好保重身體,等過兩日皇上的氣消了,自然會請您回宮。”

“多謝安公公。”

六兮推開了他,不再說一句話,掙紮著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走了。

皇上的氣消了?他是一個多麼絕情的人,她早該清楚的,隻是一直占著她自以為的愛,以為他愛她,他的絕情不會針對她,就是抱了這樣一份自信,讓她一步步走到了現在這樣不堪的處境。

很多年前,他為了得到江山,而娶了北厥國的蒼若鈺,把她扔在六池宮自生自滅;

後來,他為了要多的玄國,為了逼玄也烈出現,把她掛在玄國的城牆上,置她於萬箭穿心的危險之中;

如今,顧南封鬧事,整個天城陷入一片混亂,是她引起的,他怎麼可能輕易原諒了她?

世事變遷,然而在寅肅的心裏,始終是天下最大,為了他的天下,他可以舍棄任何人。

自嘲,苦笑,已不足以表明她此時心情的萬分之一,這份感情,一直是她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後果的投入,她在寅肅麵前摔了多少次跟鬥,被傷了多少次?已記不清。

這次是真的徹徹底底的絕望而放棄。

安公公見兮妃娘娘踉蹌著走了之後,才快步跟上皇上的禦駕。浩浩蕩蕩的侍衛宮人行走,依舊是安靜的出奇,在偌大的宮中,一層一層的宮牆,一座又一座的院落,仿佛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

打破這份安靜的,隻有小皇子不時傳來的哭喊之聲,

“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娘。”

他不時的喊聲,不時敲打轎子的撞擊聲,回蕩在這綿延不絕的宮院之中,帶著層層的回音。

所有侍衛與宮人都默不作聲,任由小皇子哭鬧,而皇上這一路亦是默不作聲,仿佛完全沒有聽到那聲聲的哭喊。

直到了禦瑄殿,他從轎子上下來,看了一眼那被麒兒撞擊的一直不停晃動的轎子,劍眉緊蹙,冷聲到,

“關小皇子禁閉一個月,沒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出來。”

“是,皇上。”照顧小皇子的太監跟宮女急忙磕頭應下,然後抬著小皇子往六清宮而去。

整個禦瑄殿裏除了遠處麒兒已有些嘶啞的聲音外,一片肅靜,肅靜的連皇上脫下披風時,帶動的風聲都能隱隱聽見。

太監跟宮女們急忙去點了暖爐,泡了茶端來。安公公亦步亦趨大氣不敢喘的跟在一旁等待差遣。

“朕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是,奴才就在外麵候著”安公公見皇上並未去榻上躺著,而是坐在案幾旁,不知在想什麼,想必並不是真的累了,而是想一個人靜靜,所以他退到了門外。

寅肅本想休息,可又沒有絲毫困意;想拿起案幾上的奏折看,思緒卻如何也集中不了,隻得愣愣的看著案幾。

今天在天城走了一圈,一切都如他所料,亦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唯獨在宮門外,遇到六兮,她所說的話,在他的預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