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看不出來。”
寅肅的聲音很冷,卻又似陷入到往事的回憶之中,慢慢說到
“父皇在的最後一年,朕被分派到宕陽。那時這屋子還嶄新,院子也比現在寬敞,空空蕩蕩,這片梨樹便是那時種下的,是阿兮….”
他提到阿兮這個名字,聲音忽然戛然而止,他覆在梨樹上的那隻手忽地拽緊了拳頭,月光之下,梨樹之下,便能看到他泛白的手。
安公公一身冷汗,噗通跪在地上,額頭抵地,顫著聲音說
“皇上,都過去了,奴才求您別再想了,保重龍體啊皇上。”
安公公從皇上還是三皇子時便開始伺候他,這些年,從他還是處處受限的三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帝王之業,他知道其中的辛苦;亦是從皇上還是會喜會怒的翩翩少年郎一步步變成了如今冷血無情,人人聞之色變的一代暴君。他更是經曆過在懸崖邊上,與皇上一起親眼看著那個叫阿兮的女子躍身跳下懸崖的那一刻。
那時的皇上,正帶著軍隊攻城略池,與敵軍拚死混戰,九死一生後勝利奪得帝位,想回天城,與那個叫阿兮的女子分享這份榮耀時,迎來的卻是她絕情的在他的眼前跳崖身亡。
皇上當時對著懸崖上的女子嘶吼
“你若死了,我讓這天下變成人間煉獄。”
那時,皇上的樣子,安公公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不停顫抖的身體,土崩瓦解掉的自信,崩潰了的情緒,甚至失去了任何理智,朝著懸崖就往下跳,想要去抓著那個叫阿兮的女子。
是他拚死拚活才阻止了皇上,強行把他帶回宮中,他的情緒才慢慢的恢複。在登基大典之上,皇上便變成了現在人人懼怕的樣子。
但是那句
“你若死了,我讓這天下變成人間煉獄”並未成現實,至少通朝的天下,絕大部分的百姓是安居樂業的。若要說,人間煉獄,大楷隻有皇上自己活在那煉獄之中,否則,這世間,怎會有人不會笑?
這話,安公公也隻敢想一想,卻不敢多說一個字,尤其是每年陪著皇上去那懸崖下的河流旁,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然後回來再大病一場。
這些年,皇上的苦,他怎會不知道?此時,見皇上這般,自然是知道皇上想起了那個叫六兮的女子。
聽安公公的勸說,寅肅收起了目光,說到
“安公公,是朕又出了幻覺嗎?像那日在街頭的幻覺一樣,阿兮就在這裏。”
安公公驚懼
“皇上?”
“這世間如果真有鬼魂,她怎麼不來見朕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皇上。”安公公已不敢再往下說一句,爬起來跟在皇上的背後走著。
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長長的,孤孤單單的,這一刻,安公公便覺得,擁有天下的萬裏山河又怎樣?都抵不過內心快樂兩個字。
昨日在梨花樹下的傷情,安公公幾乎以為是自己做夢的夢境,夢裏皇上才會那麼傷懷。因為此時的皇上,又恢複了以往的倨傲與睥睨天下的氣勢。他們離開了宕陽回天城,騎在馬背上的皇上,一路飛馳向前,英姿雄發,仿佛這宇宙蒼穹全在他的骨掌之間,是通朝最具有能力與力量的帝王。安公公簡單與顧南封告別,又勸了幾句讓他盡快離開宕陽,才離開。
直到他們走了,一直隱身的劉玥才出現。昨晚顧南封去的那棟舊宅,她其實在來宕陽的第二天便去看過,那裏是寅肅當年下派來宕陽時的住宅,在那裏,她更是與寅肅過過一陣子男耕女織的普通百姓的快樂日子。不曾想,如今貴為帝王的他,竟然還記得那個舊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