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午間,驕陽似火。

樹上的蟬吵鬧的鳴著,偶爾有飛蟲撞到玻璃窗上, 發出細微的響聲。

簡易熟練的從床上摸下來,踩上拖鞋,拿起盲杖, 往宿舍門外摸,準備去一趟洗手間。

宿舍樓裏格外安靜, 偶爾傳來一點吵鬧聲, 又很快靜下去。

走廊雖然安靜, 但並不昏暗, 走廊盡頭處是一個大窗戶,明媚的陽光正透過玻璃落下來。

但簡易看不見。

安靜的走廊裏,少年人消瘦的脊背挺直,盲杖點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清脆響聲。

響聲一路點進了洗手間, 又從洗手間出來, 回到了宿舍裏。

行走間十分順利,除去那“啪嗒”的聲音, 簡易就像是個真正的正常人一樣。

他倒回在床上, 在心底裏為自己數了一個字數。

62天,開學62天了。

再過七天,他才能回到家裏去。

簡易喜歡回家,可是爸爸不喜歡見他。

鍾表的機械走針聲鑽進簡易的耳朵裏,簡易緩緩地翻了個身,摸到了電子手表,輕輕一摁, 手表報時:一點三十五分。

午睡時間快到了。

他默默地把時間七天的時間縮減到了六天半。

然後他沉沉的睡了過去。

兩點,簡易準時聽著起床的音樂聲爬起來,從床頭扯出一套衣服,熟練地穿上,拿著手杖出了門。

他一從宿舍出來,就清楚的聽見了來自四周的動靜。

水聲,走路聲,說話聲,還有同樣的手杖點在地上的聲音。

在這一片吵雜聲裏,簡易順利的洗臉刷牙,然後點著手杖下了樓梯。

走過千百次的路又一次出現在腳下,他能夠將每一個瓷磚的形狀都勾勒出來,甚至不需要手杖,都能一路從三樓走到一樓。

經過一樓的時候,一陣刺耳的吵鬧聲鑽入了耳廓,期間還夾雜則各種怒罵聲,讓簡易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一樓裏麵全是“新生”,所以才會這樣。

新生,顧名思義,就是剛來他們學校的學生。

他們學校叫做“特殊學校”,管理的也是一些有些特殊的人,不管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隻要你不正常,學校就可以接收。

比如簡易,他是從出生開始就看不見,沒辦法像是正常人一樣上學,所以才會被送到這個學校裏來,他可以在這裏學習盲文和如何生存,也可以靠著老師同學們的幫助,在這個學校裏生活。

比如簡易隔壁的舍友,是一窩子聾子,說話全靠手語。

能夠在學校裏獨立生活的人可以住在二樓三樓,而新來的新生全都住在一樓,因為新生們對學校不適應,所以經常很吵鬧,鬧出來不少事情來。

簡易聽說,前幾天學校裏的新人還出現過一次集體越獄事件,很多新生一起想跑出學校,又被保安抓住了,事情鬧得很大,還辭退了兩個玩忽職守的保安。

簡易想到這裏,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出去呢?

明明,外麵的世界對他們惡意很大啊。

沒有能走的路,沒有能看見的東西,沒有能幫他們的人,如果出了什麼意外還會被罵,在學校裏就不一樣了,學校裏有各種規則保護他們,他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生活,還不會被罵,多好啊。

想著,簡易走的更快了些。

他走的是盲道,從宿舍到教學樓,走了足足十幾分鍾,然後數著台階進了教室。

教室門口等著一位老師,簡易聽見了她的鞋子踩在地上的聲音,見簡易來了,老師笑著和簡易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讓簡易進教室了。

簡易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教室的座位上,等著老師來宣布上課。

但是在簡易坐下去的一瞬間,他身下的椅子突然被猛地向後抽了一下,他聽見了椅子拖拽在地上的聲音,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簡易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手杖也掉在了地上,他聽見了“砰”的一聲,是手杖被踢開了。

然後就是一陣悶笑,四周的人都在笑。

簡易知道,這群人都是在笑他。

踢他的人是他的後桌,他們班級裏,唯一一個後天的車禍殘疾人——羅刃,他是出了一場車禍,沒了一條胳膊,雖然對生活有影響,但是是他們這群天生殘疾人裏麵過的最好的了。

他能看能聽,能說能跑,班級裏大部分的人都不如他,他是上個月剛轉來的,仗著自己人高馬大身形靈活,經常欺負簡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