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七月,從南邊沙漠吹來的熱浪就悶得人透不過氣來,到了晚上,蚊蟲飛舞的聲音更是吵得人心煩意亂。大概是由於夜裏好幾次驚醒的緣故,連房一大早就背上竹簍,打算在山裏找個僻靜的地方睡上一晌午。連房怕吵醒母親,就把鞋子提到手裏,等出門掩好門窗,才朝著大路飛快的跑起來。
草葉上的露珠沾在身上涼颼颼的的,像抹了蛇油一樣濕潤。連房歡喜的不得了,一口氣跑了一百多米才慢下來。村裏也有和他一樣睡不著覺的人。隔著紙窗,能夠聽到磨豆子李的騾子在小黑屋裏轉圈時的噠噠聲。村子裏沒有雞,黎明前也沒有公雞報曉。家養的雞都被黃鼠狼給吃掉了,要是從幹草堆旁走過時,很少會聽到雞窩裏發出的咯咯聲。珠簾村某段時間鬧過怪事,家畜無緣無故就從籠子裏失蹤。大夥探查過,琢磨過,最終也沒得出個實至名歸的結論。有一個瞎眼的老太婆整天沒事情做,逢人就說那些雞是被銀狐吃掉的,她還說是她親眼看見的,可悲她說的話沒有人相信,一個瞎了眼的人怎麼會看到正常人都無法看到的東西呢。後來不知怎的這個老婆婆就和那些突然消失不見的家畜一樣也從自己的房間失去蹤跡,大概說謊話的人總會自食其果。
珠簾村幾十裏山地,夏季的熱風喚醒了田地裏的莊稼。一年中就隻有這個時候是能夠讓人痛快歡歌幾日。有經驗的人在收獲的月份裏會儲存食物,防止草木枯萎時餓癟肚皮。夜色朦朧,麥草的香氣仍然撲鼻而入。惦起腳,山地的迎風坡處一茬一茬歪斜的穗頭像支排列整齊的軍隊,隨時等待著軍長的指令。繁茂的老槐樹用手托著下巴,靜靜的思考著困惑了幾十年的問題。我要待多久,才能走出翻過山頭去往另一個世界?
連房喜歡常爬在老槐樹的脖子上,看雲海裏升起的那輪圓盤。他就像瞻望著一場神聖的祭祀禮一樣,把竹簍掛在樹杈上,伸長了脖子向著黎明的國都望眼欲穿。神奇的一刻出現了,當那片微紅的亮光點破天空時,整個世界全被照亮了。五彩繽紛的顏色相繼出現在視野裏,金燦燦的麥子仰起脖子,搖頭歡呼。河穀裏的草魚浮上水麵,用尾巴劃著與天空同等的圓圈。河岸上,布穀鳥掠過枝頭,用清脆的歌喉迎接著新的一天的開始。一刹那激動人心的瞬間,連房的心裏產生一個想法,他想要到太陽升起的地方去看看,他想知道生活在日光底下的民族是怎樣生活的。在九袋婆婆沒有被銀狐抓走之前,連房很多次從她那裏聽到過他們生活的大山外麵是堆疊成群,連綿不斷更多的山,翻過了這些群山是沙漠,在沙漠裏的某一處有個地心海,乘船渡過這片海就是永生不死的世界,光明之所在地——木塔國。九袋婆婆的丈夫布穀先生年輕時和村裏的幾個小夥子去永生不死的世界尋找生命泉水後再也沒有回來。大家都認為他們是死在路上了,幾百年來凡是走出珠簾村的人都沒有再回來過,死亡的詛咒從此就寫在一直廟堂供奉的書卷上。村長蔞石繼承了先祖的傳統,將國家的政策忘得一幹二淨。他不允許他的村民接受山外人的饋贈,尤其對那些穿著西裝的人,村長更是深惡痛疾。
連房十六歲後,進入到發育的叛逆期,而他自小就從九袋婆婆那裏聽到過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頭腦裏早就有質疑各種現象的思想。這一點不同尋常的想法產生在他的心裏,就像植入的一顆種子一樣,遲早是要破芽成長的。連房和村裏的孩子有一點不同,其他的孩子都以獨自獵殺一頭成年野豬為榮,而他卻想著外麵的世界該是多麼的神奇,在這個孤獨的大山外麵,是否也有和他一樣的孩子在望著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