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猜測出一切,並不是什麼好事。”
望從小就發覺了,家裏長輩對他的態度,和對同宗族其他小朋友的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能夠感受到,不管是柴米油鹽浸潤的生活,還是他和其他小朋友的玩鬧中,家人們都在有意無意地偏袒他。
他自己也明白,這隻不過是因為他的學習能力遠在他人之上。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家人這樣做並不是因為有多愛他,而是單純希望他將來能夠成長成才,為家族帶來益處罷了。
不然的話,他的親人也不會一天到晚隻把學習放在嘴邊,對他的培養僅限於幼時的他難以消化的學科知識罷了。
真是有夠諷刺的呢。
他把家人的把戲看得越透,他對這個家庭的失望程度就越大。但讓年幼的望感到恐懼的是,本該是發自內心地愛著自己的家人,卻單單把他當作一個實現自己私欲的工具罷了。
這種感覺,一旦在人心裏生根發芽,就會如風吹野火般在他們自己的腦海裏瘋長起來,使人變得更加敏感。何況望還是天性聰慧過人的孩子,更容易落入由人性構築的布滿尖刺的深淵。
就這樣,他一邊享受著家人虛假的憐愛,一邊偷偷地封閉了自己已經疲倦乏味的內心。他看得見別人看不見的真相,卻看不見別人眼中多彩的世界,他眼裏的光逐漸黯淡了下去。
人心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年僅十歲的望想要用心去探秘,但是當他剛剛踏入那個危險的領地,就被一陣難以言表的黑暗束縛住了內心。他看見了一部分人虛偽而又險惡的內心,和另一部分人絕望的呐喊和哭號。
這就是他成長的環境,是他透過綴滿珠玉的華麗外表所看見的肮髒不堪的內核,是隻有他一個人能看見的,人性的容貌。
我自己也會變成那樣吧?
他不由得害怕了起來,靈魂本能地向著外界的陽光衝刺而去,卻不斷被裹挾著淤泥的時光洪流推搡回去。隨著他的不斷長大,他的棱角已經被令人掩麵的汙穢所掩蓋,雖然沒有消失,但他已經難以再度見到那些閃爍著光輝的美好了。
這就是他的家人們想要的嗎?
望看著沒有星月的,漆黑無比的夜空,兀自笑了起來。他眼裏的光徹底消失了。
“能夠看透一切,真的,好痛苦啊。”
他又一次站在了地理位置的高處俯視來來往往的車輛和人群,就像當年他躺在家人們溫暖的懷抱裏,得意洋洋地看著那些不斷被訓斥的孩子一樣。
這就是他自己想要的嗎?
能夠看透一切的望,唯一看不明白的事物大概就是自己的內心了。也許是他自己不願意將自己徹底剖開,給他那雙慧眼瞧一瞧吧。
他就像那些人害怕他的人一樣一樣,對自己產生了一股宛如老鼠遇蛇般激烈的懼意。
自己危險的想法加快了他的內心與汙濁的經曆的融合,當他再度睜開眼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丟失了作為人類最基本的情感了。
從各種方麵來說,都真的糟透了。
自打他被選為月之守護的那一天開始,望就已經清晰地認識到,他已經向他本該抗拒的,家長們給他定好了的路線行進了。
需要反抗嗎?應該順從嗎?到底應該變成什麼樣子才是正確的呢?
他遇到了一個極其罕見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問題。
能夠知曉世界的大半,摸清事物的本質,卻對自己逐漸扭曲的內心毫無對策。這就是那位家長眼中的天才,他人眼中的聰明人。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請救救我。”
他對著他所選定的那個溫柔善良的人,發出了這樣的哀求。
那人完全愣住了,一頭秀麗的黑發飄揚在空中。他不敢相信,這句話會從望的口中說出來,這讓他自己的思維斷了線。
望也反應了過來,他犯下了一個愚蠢的錯誤,他找到了一個沒有能力去抹消自己鬱積多年的痛苦的人,去試圖搭救自己。
難不成是自己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不夠多,導致自己沒有看清這個人的本質嗎?望在反省自己的同時,對這個人的觀察又多了一些。
於是,他逐漸注意到了,他用溫文爾雅的外表小心翼翼托舉起來的那顆心,居然和自己有那麼一點點相像。
而這種感覺,也讓他認定了,這個男人比他想象中要危險得多。
他作為優等生的能力,此刻奇跡般的轉化為了一種壓迫感,正在慢慢地靠近這個名叫彌生亮的男人。這種方法十分奏效,不用多久,八麵玲瓏的亮就對自己抱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