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畏起身。
剛起一半,他就被拉住了,邊湘睜開眼,黑白分明的瞳孔一片清明。
“醒了?”
邊湘微頓,隨即點了點頭。
但實際上並她沒有睡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腦海中放電影般,一遍一遍重複王語的話。
所以,在陳畏靠近的瞬間她就察覺到,但假裝自己睡熟,似乎如此,才能將那些複雜的情緒隱藏。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我明天再過來。”
“你要回去了嗎?”
陳畏雙手撐著床,虧了他腰力好,這麼個角度也能保持不喘不急:“怎麼,不讓走?”
邊湘目光不躲不閃,誠實道:“我害怕,想讓你留下來陪我。”
但兩人誰都知道,這話不過是借口,在過往童年的經曆中,邊湘早就學會了與黑暗和解。
她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麼。
陳畏不吭聲。
暗淡的光,照的他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於是邊湘剛剛湧起力量又瞬間潰散,她尷尬極了,想說算了,卻聽到陳畏喑啞的嗓音:“你是女孩子,這種事情會吃虧。”
意料之外的理由,讓邊湘驚訝萬分。
不過,尷尬的情緒也隨之消散,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黑暗放大感官,不知道多久,陳畏嘲諷地笑了笑。
從胸膛裏發出的共鳴,振聾欲聵。
“你知道我媽吧?”他問。
邊湘遲疑了下,點點頭。
陳畏不甚奇怪:“也是,鎮上應該沒有人不知道她,年紀輕輕被男人拋棄,挺著大肚子嫁不出去,最後孩子生下來了,沒幾天又拋棄老母和幼兒,留下爛攤子一走了之。”
他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語氣是平日慣有的冷漠,提起他那個便宜媽,像說一個陌生人。
小時候的陳畏不懂,不懂為什麼他沒有爸爸媽媽,陳老太恥於女兒做的事情,更不會向他多說。
可憐他最後是從樓茵鎮其他人的嘴裏,從一口一個“不要臉的婊子”中認識那個女人。
他媽是不要臉的婊子,他就是婊子的兒子,因為在某些人眼裏,他的出生就是錯誤。
陳畏辯解、沉默,最後幡然醒悟,開始反抗。
於是他成功從“婊子的兒子”,進化成“人生已經完蛋的混混”。
“其實剛開始,我也恨她,恨她自己被罵,還要連累我。”
邊湘默,寬慰:“其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是嗎,”陳畏語氣淡淡,“不過後來我就不恨了,哦,準確來說是不關心。”
他說的無所謂,邊湘卻聽得心情壓抑,孩子對父母有天生的依賴,是有多大的失望,才讓他連恨都懶得恨。
陳畏卻是真的像所說的一樣,放下了,他看著邊湘,表情變得嚴肅:“可即便這樣,我也從來沒有覺得她不要臉,隻在那一件事情上,我覺得她沒有什麼錯。”
“錯的,是那個沒有擔當的男人。”
那一晚,陳畏最終沒有走。
但他也沒有留在臥室,而是抱著被子,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臥室門開著,床頭小小的台燈,襯著冬日的暖氣,無比溫暖。
邊湘的心也變得安定。
她想,她不用試探了,因為他和諸星宇是不一樣的人。
第二日,大雪停。
邊湘起床後,家裏隻剩下她一個人。
沙發上的毯子一絲不亂,被子疊成豆腐塊,放在那裏,在上麵睡了一晚上的人卻不見蹤影。
她心裏有些失望,但想到昨晚的事情,知道他這樣做是尊重自己。
邊湘笑了笑,第一次在一段感情中,被人這樣保護過。
感覺很好。
廚房收拾的幹幹淨淨,翻冰箱找吃的時,隱約聽到玄關處有動靜傳來。
剛以為是幻覺,出來後卻真的看到陳畏。
對方穿著自己那件藏綠色的棉大衣,因為太小,隻能敞著懷,凍的雙手來回搓:“我操,外麵的天可真是冷,快過來幫我拿一下東西。”
沒有得到回應,陳畏抬頭,見邊湘愣愣站在原地,挑眉道:“怎麼,睡傻了?”
邊湘回神瞪他,嘴角卻控製不住揚起來:“你才傻。”
她就沒有見過這麼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