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石洞(1 / 2)

鍾粹宮離禦花園頗近,衛嬋幾乎每日都會去那處假山石洞裏坐著乘涼,有時候摘幾朵火紅的石榴花,拿在手裏把玩,一瓣一瓣摘著,“小玄子來,小玄子不來,小玄子來…”花瓣像火星子濺了一地。有時候是拔幾根柳條,編了環插上小花,戴在頭上,等待著玄燁的光顧,問問他好看不好看。

而玄燁總是變著花兒地給她帶吃的,今天是鹵的,明天是烤的,後天是煨的,禦膳房各種時新的小點心,和她一起坐著吃著。兩個人身型均不大,堪堪能在石洞裏坐下,挨得近一些,有說有笑,能看清對方所有的小動作。

她曾宣布,“小玄子,以後這裏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什麼是基地?”

“就是領地。”

“懂了,我們兩個人的領地。”

她坐著,猜測今天小玄子會給她帶什麼好吃的來。這種心情很像小孩見到經常給她帶小玩意的大人下班回家,充滿了期待,要立即站起來奔過去,一把抱住轉幾個圈圈才夠。

他簡直是她快樂的源泉,在這寂寂深宮,她期待他期待得都要對他產生依賴了。她隻有他一個朋友。

她又想著回家的事,可是如何能夠呢?她來的時候便是稀裏糊塗、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哪些因素聚到了一起觸發了極偶然的開關,如何能夠回去呢?她再定定一想,思緒紮根在了現實,便意識到是回不去了。

那麼她就隻有他一個朋友了。

衛嬋的眼裏籠上了陰翳,龐大又輕飄的無奈,漲大了包裹她,像棉花一樣,打上去毫無作用的,她長長歎了口氣。

玄燁一連好幾天沒來。

衛嬋經常地歎氣,擔憂他是否遇到了禍事,畢竟在拾翠口中,這是一個人人朝不保夕的地方。

衛嬋聽拾翠說曹寅經常是守在乾清宮門外,皇上在裏頭看書或是批閱奏章,有時候會召集臣子進去議事,拾翠似笑非笑抬頭瞥了衛嬋一眼,說,“你想通了?”

“我想通什麼?”衛嬋悟了片刻,摸了摸積食的滾圓肚子說,“我想通便。”

拾翠臉一黑,耷拉下嘴角,“我道你想通了,要去偶遇皇上呢1

偶遇皇上,那有什麼好?皇上能給她天天換著花樣帶吃的來麼?如若可以,倒也值得認識一場,可是她已經有小玄子了,哪吃得了那麼多?哪用得著貪這份心?有一個小玄子就很好了。

她要去找她的小玄子,如果他是遇到了事,就衝他給她帶的那些美食,她無論如何得幫他。

衛嬋自然是不敢去乾清宮的,平日見到管事公公她都繞道走,不熟悉規矩,少見人最穩妥,哪敢真偶遇皇帝?

她騙了拾翠,說一入宮門深似海,是得找個男人脫離苦海,那偶遇一下曹大人也不賴。

拾翠盯著她看了半晌,心裏又酸又熱,像吞了煮熟的番茄,隻說,“你這容貌,可別浪費了1衛嬋再三懇求,她才叫衛嬋守在乾清宮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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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的臉是偏瘦削和有棱角的,因日常習武鍛煉,整個人緊致、顯得精幹,站在乾清門的時候,他背微微前傾,一手扶在刀鞘上,紋絲不動,那頂戴花翎寬大的影子蓋下來,斜剌裏將他的臉分成陰陽兩麵,眉目微陷在黑暗裏,鼻梁挺立在陽光下,臉上看不見一絲悲喜,恍若一尊雕塑。

衛嬋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假裝渾不在意地接近,眼神又忍不住在他身上打轉,就像這初夏時節的一隻剛出茅廬的蚊子,門庭的石像越是巍然不動,蚊子便越發大膽騷擾。

作為侍衛,需要百倍於常人的警覺心,曹寅對環境的敏感讓他將這宮女的所有小動作都看在眼裏,他看到她前後六次在他眼前經過,慢慢地低頭踱過去,眼神飄飄蕩蕩地向著他。

如若又是暗戀他的女子,好像少了分嬌羞,多了份鬼祟。衛嬋再次踱過來的時候,曹寅手臂一橫,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衛嬋不知要從何說起。

“鬼鬼祟祟的在這裏幹什麼?”曹寅的臉上依舊是喜怒無形,嚴肅極了,就像石像在張口說話。

衛嬋被他一喝,渾身凜了凜,鎮定下來的時候,見到對方威嚴望著他,好像她是來圖謀不軌的賊子,心裏有些委屈不快,想著果然,皇帝的好兄弟,能好到哪裏去?拾翠怎把他誇上天呢?拾翠的眼光看來是不大好的,想是滿宮是女子,物以稀為貴了。她自顧自搖了搖頭。

曹寅愈發眉心緊皺,一副防範神情,這樣一來,衛嬋更是對他心生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