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將奏書焚燒幹淨,不留一絲痕跡。

空氣中有聲音恭敬傳來,“是。”

見那聲音略有遲疑,潤玉問道:“還有何事?”

“幻夢已經中下,”那人回答:“近來天帝夜夜噩夢,想來不久便會召見殿下了。”

“嗬,”潤玉挑眉,“本殿是夜神,又不是夢神,見了也未必能助他脫離噩夢。”

夢由心生,白日事,夜間擾。

幻夢不過是將他內心的憂慮、恐慌和野心擴大了而已。

夢以真實為祭奠,夜夜入夢,久了,便會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現實,還是隻在夢中。

天帝雖曆經萬年,一統六界的野心卻從未停止。

旭鳳雖是他的嫡子,卻不見得他一定就會將帝位傳給旭鳳,從他想盡辦法製衡天後便可看出。

潤玉看向琉璃台上閃動的火光,嗤笑。

旭鳳都得不到這帝位,就更別提他這個庶出的兒子了。

天帝無情,天後專橫,這偌大的天界唯有鄺露讓他感到溫暖。

然則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與鄺露兜兜轉轉,總不能盡如人意。

“蒼穹宙宇,虛空無極,”潤玉手指輕握成拳,“一呼一吸,一變萬變;無有不動,周而複始。”

既然都是虛空,不如就讓他來破這僵局吧!

唯有手握至聖之權、站在最高位,才能得到心悅之人,護她一世安康。

潤玉記起凡間一劫,便也不願再被“天帝長子與水神長女的婚約”所束縛。如今他隻想早日退了婚約,好一心一意守護鄺露。

然而水神在天界勢力不容小覷,加上這婚約又是數千年前天帝與水神親口定下,要想退婚,也是不易。

等錦覓再來璿璣宮時,潤玉便一試她的口風,想知道她這“水神長女”究竟對此婚約有何看法。

“婚約嘛,我倒是覺得無所謂,”錦覓坐在流縈樹下新換的石桌旁,坦誠道:“這婚約是爹爹定下的,我不覺得好,也不覺得壞。反正長芳主說了,女兒家長大了總歸要嫁人的,與其嫁給花界的那些花草水果精,嫁給你這個夜神殿下似乎更好。”

見她對感情之事一竅不通,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吃喝玩樂上,潤玉不禁搖頭,笑問:“難道你自己便沒有主意?婚姻大事終究不是兒戲,兩人若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總是要考慮清楚才行。”

“若要我考慮,我倒覺得不這麼早嫁反而更好。”錦覓歎道:“我才認回爹爹和臨秀姨不久,還舍不得離開他們呢!再說了,若真要一生一世就我倆在一起,豈不是很悶?”

倒不是說夜神不好,隻是這溫溫和和的性子還是少了點什麼。

相比起來,鳳凰就有意思得多了。

可惜,鳳凰喜歡的是鄺露,也不會想要娶她才是。

“你我皆是身不由己,被這一道婚約束縛,”潤玉道:“這感情一事終不能因父輩之約而左右,倘若你我相識之前便已有心悅之人,又該如何。”

“那便退婚好啦!”錦覓坦坦蕩蕩道:“口頭之約怎能定下他人的感情之事?你說我們兩如今能這般交談甚歡倒也還好,若兩看生厭,或是一方喜歡一方排斥,那可怎麼辦?總不能強行結了這姻親吧?”

潤玉眼底有光閃過,嘴角卻挽起笑意道:“想不到錦覓性子這般豁達。隻是若將來真要退了這婚事,父帝與水神仙上那邊,隻怕不好改口。”

“天帝那兒我是沒有辦法的,”錦覓笑道:“但爹爹的話,隻要我同意,他必不會追究。我若能留下來多陪他幾年,他定是十分歡喜的。”

見潤玉言語始終在“退婚”一事上繞,錦覓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其實說來說去,你是想與我退婚,對嗎?”

潤玉心知錦覓聰明,她雖對情愛一事懵懂不知,卻並非心智愚鈍之人,便也不再隱瞞,點頭道:“正是。被你察覺,潤玉也就不多加隱瞞了。”

“退婚並非不可,”錦覓倒不覺有什麼,反正她也沒多喜歡潤玉,隻是覺得嫁人嘛,嫁誰都是嫁,隻要不是花草水果精都好,“隻是我知道你現下與爹爹在共謀大事,所以當下退婚對你而言並非最佳時期。我隻勸你一句,再耐心等些時候,時機成熟了,我會跟爹爹說,讓他做主退了這門婚事,這樣你在天帝麵前也好說話了,不是嗎?”

潤玉大喜,料想不到錦覓竟這般善解人意,起身朝她彎腰行了一個大禮,慎重道:“錦覓之恩,潤玉銘記在心。日後但有機會,定要報此大恩。”

“客氣了。”錦覓彎唇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潤玉作為凡人飲的忘川水,所以人事全忘。

鄺露是做為神仙喝的忘川水,所以她還記得一些過往,隻是忘情了。這個後麵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