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鳳搖頭,眼中有淚花滲開,“不是你的錯,從來都不是你的錯……”

鄺露感覺生命隨著血液一同流了出去,強烈的睡意襲來,強忍著腹上的疼痛,握住了潤玉的手斷斷續續道:“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厭厭良人……胡然我念之……”

隨著最後一個字輕然結束,鄺露緩緩閉上雙眼,手也滑了下去,被潤玉反手握住。

“露兒……”眼淚從潤玉眼角滑下,此刻他隻覺心下劇痛,仿佛要生生嘔出血來般,有烈火在喉嚨處灼燒。

“不是你的錯,”旭鳳失魂落魄地喃喃低語,“是我的錯,我不該強你心意,更不該錯手殺你……”

他起身撿劍,回頭最後看了鄺露一眼,毫不猶豫將劍刃送入了腹中。

“皇兒——!”

隨著皇後淒厲的喊聲響起,旭鳳噴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他扭頭看向鄺露,伸手握住她的一片衣擺,嘴角不斷有血湧出,神情卻是滿足幸福。

“鄺露,我來陪你了……”

旭鳳緩緩闔上眼簾,斷了氣息。

永曆四十一年,皇太子立妃當日,大皇子潤玉兵變,皇太子旭鳳與其正妃鄺露同時身死淩雲殿。

次年,皇上退位,皇後久疾不愈,靜養宮中偏殿。

皇長子潤玉繼承大統,立國號廣涼,尊皇上為太上皇,與前皇後一同移居寒山寺靜養。

夜深人靜之時,已稱皇半年之久的潤玉身著華服站在淩雲殿的階梯前,低頭看著手中一枚墜在細銀鏈上的玉珠。

珠子清透渾圓,透過明亮的月光能清楚看見,裏麵有水在淌動。

“秋荷一滴露,清夜墜玄天。”潤玉撫摸著玉珠,抬頭看向繁星閃爍的夜空,星光點點,卻隻覺心中悵然失落,“露兒,此玉露未曾送出,今生也隻能陪著潤玉孤單寂寥了……”

鄺露睜開眼睛之時,人已在天界的緲玉仙宮。

有仙侍近前來將她扶起,又挽起榻上的青紗帳,道:“公主曆劫歸來,又足足睡了十多日,如今才醒。”

鄺露一臉茫然地看著殿內,一眾擺設極其陌生。

麒麟紋三足香爐、檀木嵌珠花卉屏、雙龍戲珠紫紗簾……竟是她從未見過的,還有鑲嵌在各處的明珠,熠熠生輝,將整間屋子照得透亮。

在凡間的記憶如潮水洶湧而來,鄺露大夢初醒,這才回過神來。

原來上灃國所經曆的一切,不過是她曆的一場凡塵劫。

可潤玉呢……那也隻是他的劫嗎?

“這裏是哪兒?”鄺露問。

“此處是緲玉仙宮,是天帝禦賜給公主的。”仙侍含笑回答。

“公主?”鄺露這才發覺她口中的稱謂。

“是,”仙侍抿唇一笑,“天帝冊封仙子為蓬瀾公主,禦賜仙居緲玉仙宮。”

“那你是?”

“小仙吟霜,”仙侍恭敬行禮,“是公主的近侍。”

“吟霜,”鄺露低念,回憶湧上心頭,忍不住問道:“大殿下潤玉和二殿下旭鳳,他們下凡曆劫,可曾歸來?”

“仙子昏睡之時,兩位殿下便已回來了。”吟霜道:“兩位殿下曆劫歸來,天帝封大殿下為九曜星君,掌管夜神一職;封二殿下為赤陽真君,掌管火神一職。隻是……”

“隻是什麼?”

吟霜遲疑道:“二殿下曆劫失敗,雖蒙帝恩封了火神,但還不能飛升上神,需得再涅槃一次,才能成功晉升上神。”

鄺露蹙眉,甚是內疚道:“是我連累了他。”

旭鳳在凡間的命格,本該是娶了正妃後榮登皇位,一生夫妻恩愛、享極尊榮,直至耄耄之年壽終正寢,才算曆劫完成。

但因他悲恨交加之下以劍自戕,短暫結束了這一生,錯亂了機緣薄上排好的命數,所以即便回到了天界,曆劫也未能成功。

“我去看看旭鳳。”鄺露終是愧疚難安,便讓吟霜給她換了衣裳後,起身前往棲梧宮。

凡塵種種凡塵逝,不知道此去棲梧宮,旭鳳是否還記得凡間所經曆的一切。

正在心底想著,就見前方徐徐走來一人,身著淨白錦袍,行走間長紗輕悠飄動,比遊龍還要驚豔三分。

是潤玉。

鄺露眼底綻放出欣喜,幾步走上前,正欲開口,就見他目不斜視地擦肩而過,竟如未見到身旁之人般,臉龐滿是淡然的陌生感。

鄺露心髒幾乎停了一瞬,回頭看他時,潤玉已然走出數步。

背影依然挺拔,卻也昭然著強烈的疏離感。

潤玉……

鄺露輕抿雙唇。

他不記得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