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弟!”
杜月笙仿佛像是在雲端漂浮一樣,剛才還是叫小杜,小杜是什麼?是晚輩,不值一提的小嘍囉,可一下子變成了‘杜老弟’,這讓杜月笙感受到了一種被重視的欣喜。
他終於感覺到了被尊重的味道,很奇妙,同時心頭一下子就感覺那股消散多年的自信,又回到了他的胸膛。
“虞會長,您這是……”
“杜老弟,當哥哥的就不扯那些沒用的了。就問老弟一句話,這船運公司競爭下來之後,杜老弟是準備自己接受做運輸呢?還是另有打算?”虞洽卿看似輕描淡寫的端著蓋碗喝茶,低頭輕輕吹著茶碗中漂浮的茶葉,可眼神卻偷偷地打量杜月笙的表情。
青幫不缺乏老謀深算的人,可杜月笙才二十出頭,這樣的年紀,要是修煉出江湖沉浮三十年的暮氣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就現在的杜月笙來說,他是一個直來直去的性格。就算是以後,性格有些變化,但也脫離不了這個基礎。被虞洽卿不經意的一問,杜月笙心頭頓時吃驚不已,不為別的,他壓根就不會打理航運公司啊!
至於他手下,好吃懶做的不少,酒囊飯袋更多,開個賭場什麼的手到擒來,可辦公司?
這不是難為人嗎?
杜月笙悉數手下上千號兄弟,壓根就沒有找出來一個能擔當大任的角色。青幫內有文化的太少,連賬本都看不明白,很多人就隻會寫自己的名字,靠著這幫手下,看個碼頭問題不大,可真要讓他們去管理公司,連杜月笙都有種拿錢打水漂的感覺。
臉上的為難,一覽無遺。虞洽卿心知肚明,原來自己還是高看了杜月笙,就這樣的傻貨,還想和他競爭?
不服他這貼老膏藥,能成?
一句話就讓杜月笙進退維穀,就足夠顯示出虞洽卿強大的自信,笑嗬嗬道:“老弟,為兄多嘴了,不要往心裏去。拍賣馬上就要開始了,不如等拍賣之後,聚一聚可好?”
“杜某求之不得,就怕高攀不上!”杜月笙不會將虞洽卿的故意示好當成補藥來吃,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虞洽卿差的太遠,對方是什麼人?上海總商會的副會長,工部局的華人董事。
就這個身份,在上海灘混飯吃的杜月笙就要仰視不已。
虞洽卿卻表現的異常的親近,擺擺手道:“杜兄弟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在上海灘也是響當當的人物。虞某的這點薄名不過是商會的同仁抬愛,實際上當不得真,可杜兄弟是青年才俊,將來這上海灘還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
高鑫寶一陣點頭,心說,這老頭終於說了一句人話。他很自然的將‘你們’這個詞中的‘你們’,將杜月笙包括進去,連帶著將自己也包括了進去。
畢竟,他是杜月笙的兄弟,從年齡上來說,自然也屬於年輕人的範疇。
虞洽卿說好話就像是不要錢似的,說的杜月笙都感覺不好意思了,他是幫派的人,江湖人說話都硬氣,溜須拍馬的這些東西,江湖人開口總免不了讓人聽著生硬。可虞洽卿不一樣,他是商會的老滑頭,說幾句好話又不要花錢,自然對方喜歡聽什麼,就說什麼。
要是換一個在底層官場混跡的小官僚巴結,講奉承話,要比商會的更勝一籌,幾句話就能讓杜月笙不找到北。
但杜月笙已經快找不到北了,感覺自己老重要了,上海灘的未來真的要靠自己維護一樣。很神奇的冒出一點責任感,而上海又是一個港口城市,航運確實對這個城市有著莫大的作用,這不是扯淡嗎?青幫弟子都有社會責任感了,這世界肯定是瘋了。
可杜月笙就是這麼想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想要光宗耀祖,光大門楣的念頭越來越重。
要是虞洽卿知道自己的一席抬舉的話,讓杜月笙竟然萌發出了這麼奇葩的心思,肯定會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讓他嘴欠!
可兩人交流需要停一下了,因為拍賣會已經開始。當主持人站在台上,容光煥發地用一個特大好消息的方式開始了拍賣主持的那一刻,有心爭奪的人都開始摩拳擦掌起來。
“諸位,受實業家、學問家、總商會會長、商業總長張謇老人的委托,拍賣部分隸屬於大生紗廠的資產。現在念委托詞……”
幾分鍾之後,主持人似乎為了表現出拍賣的合法性,還將委托詞在手上公示了一會兒。這麼遠的距離,就算是打獵的獵戶也看不清那張委托詞上的蠅頭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