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督……”
王學謙擺擺手道:“張總長是前輩,就叫子高吧,葉經理是家父的朋友,就不要客氣了。”
“那好,子高。你也知道,現在上海市麵上的棉花價格已經到了一個讓所有紗廠都難以開工的價格。日本工廠和英國工廠都是咬著牙在生產,但是據我所知,日本政府已經開始對日本的棉紡工廠開始補貼,甚至以援助的方式給工廠撥款,可是民國……”
張謇還是不習慣王學謙的談判方式,因為對方的習慣讓他這個在官場沉浮多年的多年老政客懷疑對方的真正意圖。
開誠布公?
他是來借錢的,開誠布公就需要拿出大生紗廠的價值來說話,可大生紗廠眼下有什麼?除了工廠和機器,還有空蕩蕩的原料倉庫,什麼也沒有。張謇至少還知道工人是工廠的根本,眼下真苦苦維持大生紗廠工人的最低生活費用。
可如果一旦大生紗廠無法挺過去,麵臨的結局就是四分五裂了。
王學謙微微皺眉,日本振幅補貼和援助日本的棉紡企業,他也是知道的,但大生紗廠的情況不同。日本紗廠至少有保本的能力,隻要挺過去,就會擁有更大的生存空間。
而大生紗廠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原料的問題,是管理。
張謇管理工廠的能力讓他很懷疑能夠管理好這家民國曾經最輝煌的民族企業。就算張謇真的一心撲在紗廠裏,能夠力挽狂瀾,可張謇的年紀擺在那兒,頭發胡子眉毛都開始白了,人道是人到七十古來稀,張謇已經是古稀之年,他還有多少精力能夠維持高強度的工廠管理?
張謇不是福特,亨利?福特能夠做到每天工作14個小時,全年無休,而且所有的菜品都是野草,不吃肉,和奶牛的食譜差不多。可亨利?福特愣是活到了八十多歲,而且還是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工作狂。所以,福特工廠的工人是幸福的,因為他們的老板比他們更加拚命,吃的還比他們差,還是一個億萬富翁。
可張謇呢?
他養尊處優這麼多年,還能經受得起如此的勞累,而且大生紗廠除了一廠和二廠,另外農墾公司之外。大部分都是沒有盈利能力的公司。比如大達輪船公司,就是如此,往返武漢和上海的輪船定期航班,但常年虧損,簡直讓人無法理解。
“先說說大生公司遇到的困難,再說其他的問題,政府支持和援助,是建立在工廠有頑強的生存能力,並能夠在遠期獲得更多的收益的情況下,就憑借日本政府援助日本的紡織行業,就讓我去援助大生公司,這個說法說不過去!”
王學謙一開口,張謇的心就涼了半截,這種當著人麵被人數落的情況,在他成為翁同龢的弟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至少有三十多年了。而且還讓一個晚輩當麵說出來,張謇的心情能好才怪了。
“第一,上海灘的投機商,一個個視大生紗廠為肥肉,想要吃一口;第二,大生紗廠每個月要負擔巨額的利息,資金上已經難以為繼;第三,加上這兩年,日本和英國的紡織工業大舉開進民國市場,民族紗廠都麵臨普遍的困難;第四,這兩年江蘇的棉花產區受害,大生紗廠首當其衝,成為受到損失最嚴重的紗廠……”
看來張謇的怨氣不小,說話都咬牙切齒的樣子。
可王學謙並不想聽這些,他冷冰冰道:“張總長,你認為大生紗廠在經營上有什麼問題需要補充的嗎?”
“經營上?”張謇愣了一會兒,隨後果斷的搖頭道:“大生紗廠在經營上完全沒有問題。”
能夠理直氣壯說自己經營沒有問題,卻將一家好好的工廠在兩三年內就搞地破產,這樣的口氣,兩王學謙都敬佩不已。
“張總長,為什麼申新紗廠在各地都建立的供銷商製度,在收取部分定金的情況下給予經銷商更優惠的價格,穩定了經銷渠道,從而將銷售擴展到全國,為什麼我沒有看到大生紗廠任何這方麵的作為?”
“唉!”張謇很難回答,他對於現代經營理念,並不比普通的商人強多少。
“大生紗廠為什麼擴展毫無用處的業務,而不去想辦法拓寬原材料的采購渠道和運輸能力?”
“唉……”
張謇沒來由的臉紅了。
“為什麼大生紗廠用如此多毫無用處的借款,卻看不到任何資金化成利潤的辦法和計劃?”
……
好吧,張謇自譽為民國事業救國第一人,可在王學謙麵前,他似乎隻是一個官員,還是一個泥菩薩屬性的官員,感覺良好,但誰也保不了的泥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