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敢站出來,就是大鬧會場也在所不惜。因為重光葵知道,他的這種擔心,並非隻是他一個人的擔憂,而是在日本外務省中非常普遍的想法。
而重光葵的強烈反應,也並非是毫無用處,至少他能夠在第一時間,讓裏丁伯爵決戰,是站在盟友一邊,還是作為歐美列強的一份子,從骨子裏都是排斥日本這個新晉海軍強國的。
之所以是海軍強國,那是因為歐洲戰場給日本陸軍帶來的震撼,可不僅僅是一場地球另一邊的世紀大戰。
數百萬軍隊的殊死較量,大口徑火炮的瘋狂使用,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戰爭了,而是國家之間工業能力的比拚,是超級工廠之間的較量。但是日本,在工業上,怎麼可能比得上歐洲列強。雖然在日本國內,陸軍的那幫家夥,眼高於頂,認為憑借勇氣可以戰勝一切。
多可笑的想法?
勇氣,要是有用的話,陸軍部的那幫將軍們,為什麼還要頂著國庫,非要搞什麼大型火炮計劃?
這簡直就是打臉,打自己的臉。
不過,重光葵雖然估計了法美聯合針對日本的企圖,是真實存在的。但他顯然高估了這次談判的規格。
沒錯,這不過是領事級別的外交談判,談的內容還是民國的利益。國與國之間的較量,怎麼可能會讓一個在國外的領事級別的外交官擔任呢?
不管是克寧翰,還是魏爾登,都沒有這個權利。
“日本代表,請注意你的措詞。”
這時候,裏丁伯爵也不得不站起來說話了,雖然在重光葵矮小的身軀從坐著的椅子上站起來那一刻,嘴裏嘟噥的語氣非常不善,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隻知道,重光葵是不會有任何不明智的話,在談判桌上用來泄憤的。
可是,不標準的口語,以及夾雜著讓人非常難以接受的日本話,聽在克寧翰和魏爾登的耳中,反而像是重光葵毫無估計的四處罵人了。
重光葵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他知道,打亂談判節奏的計劃實現了,隻不過現在不是放鬆的時候。
見裏丁伯爵開口說話了,這才微微欠身道:“伯爵閣下,在下並非是有意冒犯。在下憤慨的是,有些人竟然想要罔顧契約精神,請閣下明鑒。”
裏丁伯爵沒想到的是,重光葵在上一刻還是目眥欲裂的樣子,可當他開口的那一刻,竟然很好說話的表示出歉意,還氣定神閑的再次坐了下來。就是沒有外交經驗的政客,也知道重光葵的這一手,並不是要表現的多麼憤慨、憤怒,隻不過是為了讓裏丁伯爵提前開口,而堵住美法代表的嘴而已。
至於如何堵住,他不管,反正這不是重光葵該擔心的事。
裏丁伯爵在心中一陣叫苦,他自從知道顧維鈞出任民國談判代表的那一刻,就知道這場談判並不容易。可是沒想到日本的這個代表,在談判桌上反應也如此快,說不出人意料,那都是假的。雖然有所準備,而且還是手段頻出。可是在談判之後,裏丁伯爵也受製於對方本土優勢,加上英國政府迫切希望局勢穩定的心態,有種外遷中幹的無奈。
加上克寧翰和魏爾登,都是老油子的外交官。
就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克寧翰笑嗬嗬的看著裏丁伯爵,笑道:“伯爵閣下,五國銀行團的事,原本對於合眾國來說,不太合適幹預。但是德國已經戰敗,俄國私自退出協約,已經名存實亡。作為戰勝國的合眾國,為了世界的和平和穩定,不得不再次提議伯爵閣下,八年前簽訂的五國銀行借款合同,已經不適合當下的局勢發展。”
“魏爾登領事,你也這樣認為嗎?”
其實魏爾登領事,在上海過的是天堂般的日子,每年的灰色收入,就超過二十萬美元。要不是為了刷上一點可憐的存在感,讓法國公使,甚至法國國內,認為他在上海的工作是著有成效的,想要繼續留在上海撈錢之外,並不願意充當急先鋒的角色。
不過美國人衝在前麵,他不介意給英國人多一點壓力,隨即點頭道:“五國銀行團名存實亡,確實有需要修改合同條款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