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匡威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做了一件明知道是錯處百出的事,但已經沒法挽回。如果注定無法打通麗水到金華的通道,那麼李厚基的退兵不過是時間問題。
或許兩天。
或許三天。
而張匡威也隻能跟著李厚基去福建,而他手下的士兵和周鳳岐都一樣,都是浙江人。他們願意去福建嗎?
最後離心離德之後,被李厚基奪取兵權也不是不可能。再說了,張匡威不過是一個團長,手下的一個整團並非主力團,人員不整是常有的事。位卑言輕的張匡威是否能夠在福建謀得一官半職,也靠著這次的戰役能否有所表現。
張匡威苦笑道:“周長官,你也知道,夏廳長的警察部隊,都是駐紮在各處,部隊分散,紀律也比軍隊要差很多。平時肅清鄉裏或許還能勉強應付,真要讓這些部隊上戰場,甚至還不如守備部隊。再說,他也很難突破錢塘江第一師的防線。所以,這場仗隻能是我們兩個人勉強支撐了。”
周鳳岐臉色陰沉的點點頭,他非常讚同張匡威的話。
張匡威抬頭看了一眼星空,月朗星稀,心中卻是悲傷不已,仰天長歎道:“張某人自從獻出仙霞關之後,就是浙江的罪人,浙江雖大,已經沒有了張某人的容身之地。”
“你後悔了?”周鳳岐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張匡威。
張匡威一愣,伸手在火堆上取暖的雙手也僵硬的停頓在原地,等到發現雙手火辣辣的疼,這才反應過來,落寞的點頭道:“有點。”
“我也後悔了。”
見周圍沒有人,周鳳岐那張總是板著的臉多了一些表情,整天裝作不近人情的樣子,對他來說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而對向來性格寬厚的張載陽下手,對於周鳳岐來說,確實是無奈之舉。
兩人相視之下,反而神經質的笑起來,好在兩人周圍都不是白天參與進攻的手下部隊,而都是親信。對於張匡威來說,報恩的心態害了他。而周鳳岐是太貪心了,以至於不但沒有在第一時間掌握主動,還讓溫應星發現了可乘之機。
而眼下,周鳳岐必須要讓李厚基看到他的價值,這樣他即便去了福建,也不會被李厚基冷藏,雖然‘悍將之名’會讓他會在李厚基的門下,獲得不少的猜忌。但總好過飯桶的名氣,讓李厚基輕視的好。而周鳳岐為什麼要向向來關係不錯的張載陽下手,完全是因為他一旦決心去福建,就必須要將他在浙江的退路全部截斷,不然李厚基是不會信任他,也不敢用他。
將來不管他因為勇猛而被李厚基重用,還是因為他是一個沒有了根基的人,讓李厚基不會產生猜忌的想法,都是對他非常有用的。
而周鳳岐笑的是,張匡威也看明白了。
至於張匡威用和他一樣的辦法,在周鳳岐看來,雖然可笑,更是可悲。但他現在還不能哭,隻能笑,所以他要仰天長嘯,紓解他胸口的悶氣,不然鬼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抑鬱成疾?
兩個聰明過頭的人,卻幾乎在同時做出了讓自己後悔不已的傻事,或許有命運的作弄,但更是性格的悲劇。
翌日,和往常一樣,冬日的晨霧在浙南山林裏一場的寒冷,樹林下,道路邊,處處都是白色的寒霜,像是一層潔白無瑕的雪,其實薄的隻有紙片一樣厚度。
經過了一夜的休整,周鳳岐看著自己手下的兵,雖然疲倦,但還是一個個從火堆邊站起來,井然有序的開始新一天的勞作。當然,這些士兵或許已經麻木了,他們甚至不願意去想,未來的幾個小時內,他們將麵臨什麼樣的絕境。
張匡威的部下已經準備了早飯,正在休息,他來到周鳳岐的營地中,是來告別的。
看著經曆了‘修羅場’般的昨日苦戰,周鳳岐的士兵雖然一個個無精打采,但營地內還是井然有序的樣子,不僅誇獎道:“台州兵,真好。當初戚繼光抗倭就是用的台州兵吧?”
周鳳岐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道:“你是沒有看到過寧波的兵,等到見到了溫應星手下的寧波守備旅,你就會有另外一種感慨了。”
“難不成寧波兵的素養比台州兵更好?”張匡威不信邪道,不管哪個時期,越是窮的地方,士兵的忍耐力就越強。寧紹地區顯然要比台州富庶的多,征召的士兵當然生活優越,但對於士兵來說,這是劣勢。
周鳳岐遲疑了一會兒,眼前仿佛又是當初第一次見到寧波守備旅時的場景,他和手下都吃驚的看著,數千人頭戴鋼盔,腳穿皮靴的大軍,連小兵都神氣的像是軍官似的,不由感慨道:“不是素養好,是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