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震默然,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溫應星心頭的那種無奈和沮喪。
溫應星繼續說:“原本我以為在講武堂能夠平靜的生活,平時教授學員一些基礎的東西,比方說數學,這就是一門非常有意思的學科,需要嚴謹的頭腦。但是州守征召,可不是我這樣的軍校小教員能夠拒絕的。”
這倒也是實情,溫應星在國內名聲不顯。
在古代,名士拒絕皇帝的征召比比皆是,而當皇帝的不僅要笑臉相迎,還要表現出氣度來,送上不少禮物。
但要是京城外的看守瓜地的老農被皇帝征召,他敢不去嗎?
別說皇帝了,就是收稅的稅丁都能讓他家破人亡。
懷才不遇很多年的蔣方震忽然發現,他和溫應星相比,簡直幸運的就像是中了上海跑馬場的年度頭等大將似的,這運氣好到爆棚。看看誰是真的點背,溫應星才叫混得一個慘。
唐山交通學堂,也是國內非常出名的大學。
加上留學美國之後,學的是軍事,真正的文武全才啊!可是溫應星混得,竟然在他回國之後最開心的時光,是窩在遲遲無法動工的鐵路局,當什麼破工程師。
人和人之間有差距,沒想到自己的際遇和溫應星相比起來,簡直就是鯉魚躍龍門,回國不久,就晉升將軍,還行不滿足,這讓溫應星這樣的人到哪裏去說理?
“鶴孫兄,沒想到你……”
溫應星擺手道:“其實這些我都不在意這些,隻要自己活著,對別人有好處。能夠用自己的一身所學,給周圍的人,甚至國家有哪怕一丁點的用處,就不算是浪費人生。”
蔣方震有些傻眼的看著溫應星,這才叫一個豁達。
但是溫應星的這種豁達,是被殘酷的現實不斷的打擊之後,才磨練出來的。可不得不說,要是沒有一顆強大的心髒,是無法承受這種落差的。蔣方震甚至想到了自己,他如果碰到溫應星的境遇,會怎麼樣?可能因為被奚落,而四處樹敵;可能因為被放逐,自暴自棄……
此時此刻,蔣方震才對溫應星的心境,敬佩不已。
臉上流露出一些羞澀的愧疚之感,抱拳道:“鶴孫兄,百裏這些天故意刁難,實在愧對,無言以對。還請鶴孫兄不要記在心裏,今後百裏肝膽相照,還請鶴孫兄明鑒。”
“說這些就嚴重了。”溫應星慌亂中不知所措,他其實在心裏還是認為自己不如蔣方震的,不管是在名氣上,軍事指揮上的才能,都是不如對方。
這個旅長本來就當的戰戰兢兢,其實按照他的才幹,在其他部隊當一個旅長綽綽有餘,師長也不在話下。
但卻在寧波,一個小小的守備旅長的位置,卻讓他時常有種坐立不安的驚悸。願意就是他有一個太出名的參謀長,在北洋軍中擁有中將軍銜的蔣方震。
雖然蔣方震早就脫離軍隊係統,跟著梁啟超去了歐洲遊曆了一番。之後,一度還差點成為一個文人,著書立作,甚至梁啟超在這方麵對蔣方震這個弟子非常看重。
但是保定軍官學校的校長,這個身份足以壓的溫應星喘不過氣來。
好在兩人在車裏把事情說開了,性格豁達的溫應星,折服了蔣方震。而蔣方震的才華又是溫應星非常敬佩的,兩人一時間好的你誇我一句,我誇你一句,就差沒有在卡車的車鬥裏,磕頭拜把子了。
“哈哈……”
王學謙閉著眼睛,在駕駛室裏閉目養神,似乎聽到耳畔恍惚間傳來笑聲。
有點奇怪,睜開眼,卻發現汽車在石頭路上搖的咣當亂響,哪裏還聽得到笑聲?
“奇怪了,怎麼我耳邊會有人笑的聲音呢?”
鍾文豹眼珠子瞪著滾圓,看了一眼路邊的亂風崗,一時間多了一層明悟:“先生,這地方有些邪氣,我看……”
“專心開你的車。整天神神叨叨的,你還想冒充道士來忽悠我不成?”
鍾文豹無奈,說也不好,不說也沒辦法。隻好悶頭開車。
進城之後,路麵好了很多,很快汽車就停在了一座府邸麵前。從汽車的駕駛室跳下車,揉著有些發麻的雙腿。王學謙卻吃驚的看到,蔣方震這個誰也不服的軍事天才,竟然跳下車之後,伸手幫著溫應星下車,還提醒對方要小心。
“鶴孫兄,你請。”
“百裏兄,你請。”
就連鍾文豹這樣的渾人,都看出了不對勁,嘀咕道:“這兩個人,好的像是要結拜,不會有奸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