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話啊!宋、孫兩家是世交,當年你也見過幾回。他那個人還算不錯,就是太理想化了,往往隻想好事,卻從來不會有最壞的打算。”宋子文有心說幾句埋怨的話,但也不知道如何說出口。意思再簡單不過,就是不要讓王學謙對他二姐有意見,把責任都推到了他姐夫,孫中山的身上。
王學謙落寞道:“你多心了。”
宋子文歎道:“不是多心,而是不得不多想。這幾年我見二姐的次數也有限,總覺得她比以前更沉默了,而已更孤僻了。這都是……哎,這麼說呢?家門不幸的話,我父親在過世之前就一直在說。”
“我聽你這話,有點酸溜溜的,似乎你對你那個姐夫很有意見。”王學謙開玩笑道。
“以前有,現在沒有了,隻是看著二姐,我心裏不是滋味,有點難受。”早些時候,宋家人除了大姐之外,都認為宋嘉樹是被他幾十年的老朋友給氣死的,成見頗深。
兩人都是站在回廊下,目送宋家二小姐離開的方向。
即便人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但都沒有回房間的意思,反而攀談起來。從宋子文的語氣中,王學謙判斷,宋子文應該是最不願意王學謙被蠱惑,加入‘國黨’的,更不願意看到‘國黨’的人,花著王學謙的錢,卻把王學謙當成傻子一樣看待。
但當親姐姐出麵之後,宋子文也為難了。
一個是多年的朋友,而另外一個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反倒是王學謙看出了有些端倪,孫中山急著想要跟浙江商團搭上關係,可能‘國黨’和‘粵商’之間並不如外界看到的那麼和睦,甚至已經出現了裂痕,隻是外界看的並不是那麼清楚而已。
輕輕的拍了一下宋子文的肩膀,王學謙表情嚴肅,卻口氣輕飄的說:“你也別感慨了,這年頭,好白菜都被豬拱了,不是我們太弱小,而是敵人太強大。”
我……宋子文難得的說點心裏話,語氣嚴肅的如同臨終遺言,可王學謙一句話,可還是被王學謙一句話的功夫就破壞了氣氛,讓他忍俊不已。笑罵道:“好白菜給豬拱了!哈哈……”
宋子文剛開懷的笑了兩聲,卻反應過來,不管是白菜和豬都是宋家人,心中頓時氣的牙癢癢。可王學謙的比喻,確實形象,在宋子文的眼中,他那姐夫也不見得高到哪兒去,拋掉了身上神聖的光環,也就剩下了豬狗不如了。
宋子文拉下臉來,說:“子高,我不希望你攙和到‘國黨’中來,至少現在來看,這個黨派沒有哪怕一丁點的希望。你和我不一樣,你身後站著的是財團,對於投身政治來說,財團有著天生的優勢,但也有無法彌補的劣勢。這一點,你恐怕比我更清楚。”
王學謙見宋子文表情認真,鄭重的點頭道:“沒錯。對於財團來說,介入政治,一定是成熟期,而不是青黃不接,甚至幼小的政治勢力之中。這是不明智的,也無法獲得最大的收益。因為過早的介入,最可能的結果就是成為冤大頭。但對於個人來說,不能共甘苦,哪裏來的共富貴?”
宋子文苦笑道:“原來你都清楚。也難怪,像你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來?我是多心了。”
其實王學謙不說這個冤大頭是誰,宋子文也能感受出來,同盟會成立之後,最大的捐助者就是江浙財團中繅絲商人中的豪商,張家幼子,張靜江。雖然張家並非舉族投靠,但給予的支持也是數十萬不止。張靜江本人能在同盟會中擁有現在的地位,都是他將所有的財產都悉數給了同盟會的結果。但即便是這樣,張靜江也無法在同盟會中掌握核心權力,這儼然成了王學謙的前車之鑒。
升米恩,鬥米仇。
現在的‘國黨’如果有大筆的資金注入,不僅是還了自己,也還了對方。
“既然你都清楚,我就不多說了。不過還是當心一點,我姐夫或許看在二姐的麵上,即便你說話難聽一些,也不會計較,但他手下的人就難說了。”宋子文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下王學謙:“他也是快耳順之年了,也開始喜歡聽好話了。”
王學謙想了想,才允諾道:“放心,我知道分寸。我想孫先生也是一個明白人,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說話間,宋二小姐離開已經差不過個把小時了,要是再不出門,天就要黑下來了。
出人意料的,王學謙並沒有坐自己的車,反而是和宋子文擠一輛車,趕赴這次不同尋常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