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有雲:“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家父由此授之,故某名之為柳三變。
淳化三年家父遷為全州通判,遂將我同兩位兄長安置於福州,而後我等便在福州生活一旬。至道元年,家父又入汴京,我想如若科考入京,變可同爹爹相聚。
那年我已至可將發束起的年紀,自幼習文,贏得一時小小名氣,書生意氣自那時起一發不可收拾,便想同爹爹一樣入仕途之路得一官做罷。我同娘娘和兩位兄長告別,向北自崇安入臨安。本想入汴京參加禮部科考,可曾想,途經蘇杭,美景戀人,心中文思如泉,便被餘杭風光留客於此,一留便是八年之久。
鹹平五年,今上真宗治世安良,擁得百姓生計如沐春風。正值三月,杭州的春意早已濃墨入畫,清川映畫橋,芙蓉溢滿塘。滿城的春光也偷偷潛入那豔若桃李的小娘子的繡袍中去。
我為這坐擁繁華而又不失靈動的城兒癡了迷,漫無目的地走在煙花柳巷之中,仿佛盡頭處有位娘子輕喚我來飲茶填詞一般。想到這裏唇齒便有些燥熱,便入了街旁的茶酒肆一品茗香。也正是那時我坐下的一撇瞧見了那位所謂“盡頭處”的娘子。
隻見茶肆的對麵有間裝點堂皇而又彌漫著人間煙火氣的樓閣,五間報廈上懸“淩香閣”匾額。閣旁側麵種了一樹桃花,習習微風掠過,撩起陣陣桃花雨。
那位小娘子站在桃樹旁的閣樓二層台上,碧藍色襦衫裹身,突出那香肩弱骨,外披淡藍薄煙紗式滿繡褙子,下身著的同色百迭裙隨那落花流動輕撫地麵,流蘇髻上插著兩支鑲嵌著風鈴花式發簪,柳葉細眉,皓齒明眸,嬌靨如玉,一時我不禁看癡了眼。
“小官人,您的茶來嘍!小官人…小官人?”旁的為我點茶的那廝兒拿手在我麵前晃了晃。
這時我才回過神來,對自己剛剛癡了迷的行為有絲羞愧點頭道:“謝過。”
廝兒見此狀便笑了起來:“小官人是看了對樓那位小娘子癡了神兒吧,那可是城裏出了名的行首,正值及笄因家中貧寒便被買入那煙花樓子裏,好在天資聰穎,得那董媽媽寵愛,但說到頭也是個可憐人呢!”
我一時羞紅了臉,竟不知那“淩香閣”是所煙花之地。對此有些許失落,不由發出感慨:“那可真是樓鎖一城春啊!”
“不過啊,官人別看她身處青樓,那小娘子倔的很,來了三年還是個…雛兒。”
廝兒將剛煮好的茶擺上桌前附身在我耳旁輕言道。見我輕咳幾聲便不再續說。
“官人慢用。”說罷將拭布搭在肩上便不自持的笑著離去。
然當時這番話對我一初世書生而言,心中便蕩起漣漪萬千。
我依舊隔窗向她望去,不知為何,隻見她一手把住台柱,將半個身子探了過去,纖細的玉手像是要去摘那橫在枝頭上的桃花,我心中不由得有些擔憂,怕她從那樓欄上摔下去。
可正是道什麼什麼準,在她指尖快要觸碰到花蕊的那一瞬,不知怎的身子傾斜微晃,猛地便從那樓上摔了下去。
隻聽她一聲驚呼,我慌的將茶杯放下倏然站起,惹得旁人看我麵麵詫異,當時怎的顧上他事,心裏像是焚了千萬書籍似的著急,快步直衝樓下。
可誰知,當我趕到街旁想要過到對樓去扶她時,樓上的那位年齡較大的夫人,想必就是那位董媽媽。
聽她驚呼此狀小跑踱來,充斥著無奈大聲歎道:“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啊!你是非嚇死老身我才稱心啊!”
這才發現那小娘子非但無恙,還坐在地上朝著樓上的媽媽歡顏大笑了起來:“媽媽,你看,是這花美還是我美?”
董媽媽看了那小娘子一副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的樣子,轉了轉頭歎了口氣,也禁不住與她一同笑了起來。
風吹起了我的白襴衫,也吹動了她的青絲,而她那兩頰之間的酒靨不知怎的藏入了一片花瓣,笑起來那一瞬間,滿城的春色皆暗淡起來,而她便是那唯一的一棵春芽。
??我心中不禁有感回答了她的問題:“桃花不及美人妝,簾翠風來酒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