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嬰被擊殺後,以整片寒潭為圓心,詭異陰寒被驅散,露出清澈碧綠的潭水本色,溪水淙淙流動,岸邊綠草如茵,萬物複蘇。
遮天蔽日的濃霧被驅散後是湛藍無雲的天空,就連冰晶剔透的三處山壁都冰消雪融,稚嫩的芽兒和纖弱的花兒從土壤中鑽出,生機盎然,花草可愛,一如人間。
可身處其中變化的江沉閣卻渾然不覺,清風拂麵,吹起梅花枝上凋零的花瓣,落於她的眼睫,她才輕顫道:“蒼霄,界破了,我們一起回蒼山吧,那天的聖光我還沒看夠,還想再看一眼呢。”
少年眉心空無一物,初顯輪廓的麵容被燃燒的煙塵熏黑,就連那烏黑光亮的發都已燒成一團糟。
記憶中,蒼霄從未如此狼狽不堪過……
吸了吸鼻尖,江沉閣掬起一捧清水,可手腳發抖,那捧水才掬起便從指縫間流失了。
她索性用手指沾取,一點一點擦去他臉上的灰黑,飽滿平滑的是他的額,筆直高挺的是他的鼻,薄厚適中的是他的唇……
指尖流連,少年幹淨的麵容逐一展現。
為她擦拭幹淨後,江沉閣心中竟是意外的平靜,身處潭心正中一葉扁舟,頗有種置身天地的茫然感。
岸邊山坡後有人走動的聲音,他們數量眾多,正步步靠近潭心。
江沉閣如驚弓之鳥,將蒼霄護在身後,指尖蓄起靈力。
他們來到岸邊便停下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走出來擺手道:“姑,姑娘,我們並無惡意。”
江沉閣指尖的靈力消散,顯然她猜到了他們的身份,隻靜靜望著蒼霄,不言不語。
老者也不管江沉閣是否在聽,兀自說道:“我們生前深受九嬰的迫害,它要豬牛羊我們殺了祭它,它要麋膚魚醢我們給它,可最後它居然要吃人,我們為求全村自保,便隻能挑選壯年男子當作人牲供它食用……漸漸的,村裏的壯年死了有十之七八,可它還是不滿足,到最後屠滅了我們全村,隻為飽腹啊……”說到生前之事,老者渾濁的眼滿是淚水,“村子滅亡後,大羿將九嬰射殺於凶水之上,我們也隨著九嬰一同被封印,千萬年的怨氣累積,輪回嫌惡,隻得成為厲鬼終日遊蕩。”
老者跪下來,激動地磕頭,身後的族人也跟著下跪磕頭,“是姑娘殺了九嬰,釋放了凶水裏枉死之人的怨氣,我們才得以轉世為人。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
“你們不用感激我,我也隻是為了自保。”她抬頭望著與人間相同的湛藍雲天,“你們可知這個界的出口在哪兒?”
有人詫異出聲:“界?出口?”
聽他們這般說,江沉閣便知曉他們並不知道此處已經自成一界,不願再多費口舌,抱起少年的身軀躍落岸邊,圍著的村民都自主退開。
草木榮榮,景色宜人,她卻無心欣賞。
懷中之人的重量輕得似片羽毛,生命正在流逝。
“姑娘。”老者及時叫住即將離開的江沉閣,“我看你懷中的……朋友命不久矣,若你願意我們可以救他。”
“你說你們可以救他?”江沉閣留步,轉身問道。
“我們乃壽族,壽族之血可令人長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因為血液的特殊我們族人才避世而居。”老者的眼眸中閃爍出堅定的神采,“為報答姑娘的恩情,我們可用血來換姑娘朋友的命。”
江沉閣迫不及待地詢問:“你們該如何救?”
老者有些為難道:“不瞞姑娘,我們可派出一個青壯男子來一命換命。”
江沉閣不言,他們便當作默認,隨後老者下達指令,選出族中最強壯的男子為蒼霄一命換命。
幾經討論後,一個約莫二十歲左右,穿著粗布麻衣也難掩結實身材的男子站出來,老者與他說了一番話,都是些族中榮耀,為族犧牲之類的鼓勵話語,男子聆聽著,眼中泛出淚花。
確定好人選後,老者又安排了八人做好祭禮的準備。
趁著準備的空檔,那男子走在一邊與家裏的母親話別,年邁的老母親早已泣得上氣不接下氣,男子原本是安慰,可到後來也禁不住暗自抹掉眼淚。
經曆了數千年的遊蕩,他們才重新為人,真的要為了一己之私去奪取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嗎?
她甚至還不知道那獻祭自己男子的姓名。
“族長,我不用了。”
正在做準備工作的族長老者停下手裏的活計看向她,沒有人會拒絕重生的誘惑不是麼?否則他們一族也不會遷徙至無人之地隱居。
江沉閣精致的下巴微微顫動,鼻翼翕合著道:“我沒有資格去剝奪一個人的性命。”
蒼霄對不起,說她軟弱無能也好,婦人之仁也罷,她真的不想那樣做,除此之外,即使用她全身的修為來救他,她也在所不惜。
男子母親聽後止住了哭泣,其餘的族人也都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