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研生接住了那份重量。
天上飄著小雪,傅研生抓起他的手,扣著彼此的五指,藏進自己毛茸茸的外套口袋裏,踩著地上的薄雪,留下兩串組合的腳印。
傅研生早就定好了餐廳,帶唐祁鎮去市中心的西餐店吃披薩。他們定了一個靠窗的座位,隔著寬敞的落地窗就能看到外麵的聖誕廣場。
兩人先是聊了會兒天,等服務員把菜端上來後,默契地閉上嘴,安靜地吃了起來。
“學長,”等一盤披薩瓜分完後,唐祁鎮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刀叉,像是醞釀了很久,“我想和你說件事。”
傅研生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也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問道:“怎麼了?”
“我研究生不準備去國外讀了。”他毫不猶豫地接話。
“為什麼?”傅研生一愣,“阿姨不是很想送你出國進修嗎,而且你又有交換經曆。那麼好的機會……”
那麼好的機會,即使舍不得異國戀兩年,傅研生也願意支持他,不留餘力地給他最好的未來。這個小家夥該不會蠢到為自己放棄吧?
唐祁鎮依舊篤定地搖頭:“不,我已經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我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張世界頂尖藝術殿堂的文憑。我想進軍動漫行業,為國漫崛起做一份貢獻,甚至日後自己開公司。留在國內,以我的成績可以輕鬆保研。利用那三年時間,接觸到好的導師和業內頂尖人士,去創造自己的人脈。”
“比起藝術修養,機遇同樣是重要的。”
窗外金色的流光映在他臉上,將他清澈的眼眸點綴得晶亮。傅研生目光平視,發現再也無法挪開眼神了。
眼前的男生,一身風衣、流蘇圍巾,打扮有些藝術家feel、身材也稍許苗條了一些。
那是21歲的他,眉眼間褪去了18歲時的稚嫩,有了自己對於藝術的執念,也有了對未來細致縝密的規劃。
不再隨波逐流、人雲亦雲。
他學會了對自己負責,對周圍的人負責。
唐祁鎮似乎並未察覺學長眼中的讚許,自顧自道:“其實在A國這一年裏,我已經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都開始構思畢業設計了。”
傅研生這才回過神來,問道:“什麼?”
“是一個三分鍾左右的動畫片。一個人的話,估計大四要做一整年。”唐祁鎮笑著聳了聳肩,“而且我打算以你為原型,講一個醫學生的故事,作為畢業紀念送給你。”
“嗯……”傅研生聞言點頭,拖著低沉的尾音,莫名有些悵然。
“怎麼了?”唐祁鎮迎上他的目光。
“沒事,就是突然有些感慨。”傅研生笑了聲,“剛認識的時候你還一口一個學長地喊我,沒想到現在,你都要畢業了。”
“是啊,三年很快的,三十年…說不定也很快呢。”唐祁鎮笑著撓了撓頭。
傅研生看著眼前夾著孩子氣的男生,仿佛沉入周圍的夜色,逐漸洗去了曾經的焦躁與不安。
那時候他從沒想過,有人來救他,把他從混亂不堪的生活中拉出來。然後唐祁鎮出現了,陪他走過了那麼多坎坷,從未放手。
他眼前有些模糊,憑感覺伸手,勾住唐祁鎮的手指,把他往自己這邊拉了幾分。
“謝謝。”
唐祁鎮的左手肘墊在身下,半趴在了桌上,與他隔著整張木桌十指相扣。
“謝我幹什麼啊!”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別突然這麼嚴肅嘛,又不是要分開了。”
“我隻是覺得,遇見你很幸運。”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彙成了最樸素的一句話。
唐祁鎮眨了眨,突然問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
“祁,盛大。我爸爸是建築師,起這個名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建一座廣袤無垠的城。在那裏,沒有饑餓、病痛和戰爭,可以包容所有意外與相逢。”
然後他們在這座城中遇見了。
傅研生聞言抬頭,兩人眼中映出彼此的輪廓。突然,廣場上安靜已久的鍾聲響起,分針一點點合向時鍾的齒輪,金光伴隨MerryChristmas的歡呼在廣場上空揚起。
兒童在歡呼,棕色麋鹿拉著雪橇上的紅衣服老人在雪地裏奔跑。城市上空倏然升起煙花,金色、粉色、銀色,所有的聲響和色彩融合起來,隔著半座城遙相呼應。
忽明忽暗的燈光映出餐桌上兩人緊扣的十指。
時光匆匆劃過,悲歡交織重合。唐祁鎮看著眼前少年虔誠的眉目,心想:以後的路會更加順遂、何其所願吧?
答案是——
必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