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氣衝到方井街,人流最熙攘的地方,可看到行色匆匆的也好,悠閑自在的也好,三五成群的也好,單身自在的也好,個個都似乎陽光滿麵,好像全世界不快樂的人隻有她一個。齊思源,原來沒有你的等待,最喧囂的街頭或最寧靜的小屋都會讓我感到寂寞和冷落。
“嫂子!
“嫂子!”
“喂,楊海悅!”
“嗯?”她茫然回頭,霍岷嘻嘻笑著湊過來“不會吧,大齊才走幾天,你就害相思病了?”
“走?他到哪裏去了?”
“江蘇拉設備啊,東化又要上新項目了,報紙上天天吹噓,你也不看?”
是嗎?她依稀記得是有那麼回事,還是不明白“他一開小車的去湊什麼熱鬧?”
“人家在西藏開的可是重車,人才啊!”霍岷加重語氣補了一句“大型設備金貴著了,東西裝上了一路上手機都不許開,就怕分心。”
哦,海悅長籲一口氣,又覺得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太刻意,就像知道他們鬧矛盾似的,果然霍岷又跟上一句“不吵不鬧不成夫妻,人都不在,你這要死要活的樣子做給誰看啊?”
“我哪有。”海悅橫他一眼“你打算搶居委會大媽的飯碗?”
“切,和事佬兒我當不來,這都幾點了,我們吃飯去,我提供了這麼重要的信息,你該請請客!”
“行啊,想吃什麼隨便點,反正我沒帶錢包。”
霍岷嗤笑一聲,大步超前走,跟著他穿街過巷,漸漸離開繁華之地,停在一片老式低矮的居民區邊上。
“喂,你也沒帶錢嗎?跑到這麼偏的地方來喝風啊?”
霍岷不搭腔,站在那邊想了好一會兒,指著條更窄的巷子“那邊。”
海悅不幹了“那麼黑,你改當人販子了?”
“怕什麼,你又沒被拐的價值,走啦!”一把拉起她。
“喂,我自己走。”
他拽得更緊“楊海悅,這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紀念什麼,你生日?”
“你都沒送禮我過什麼生,我是說,讓你體驗一下有錢人的生活。”
“有錢人?她腳下高低不平“貧民窟裏的百萬富翁?”
穿過小巷,彎過拐角,海悅眼前一亮,一個獨門獨戶的小庭院,灰牆紅瓦琉璃頂,院內繁茂的花草越過枝頭,層層疊疊地落在外牆上,蝶舞蜂飛好不熱鬧。
“就是這裏嗎?”
“應該沒錯,來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私房菜。”
私房菜?他走前一步,輕輕一推,“吱呀”兩扇朱紅色的門輕輕劃開。
雕花閣樓,紅木家具,青花大罐上插著灑金孔雀毛,碗碗碟碟都是精致的掐絲琺琅,窗外若隱若現地傳來絲竹聲。偌大一張圓桌旁,海悅坐得頗不自在,包金的烏木筷入手沉重,使起來也不順手,看看對麵的霍岷,竟也有幾分拘謹。
“你常來這裏嗎?”
“怎麼會,剛才差點連門都沒找到。”
“對哦,那我們幹嘛來,這裏的東西肯定貴得要死。”
“味道應該還好吧?”霍岷大咬大嚼。
“文雅一點嘛,配合一下氣氛。”
“這裏的氣氛本來就和我不搭調。”
“那又何必來,今天到底什麼日子啊,肯花這麼大的血本?”
霍岷吃了一陣,丟下筷子“一講究養生味就太淡,還不如大排檔。”點上煙,吞雲吐霧“也沒什麼特殊,隻是覺得認識一場,盡吃些路邊攤,日後你想起我和其他人也沒什麼不同。”
“有什麼不同啊?”
“大不同,我有錢啊!”
“有錢人?”海悅嗬嗬笑了,抓起一隻肥肥的蟹腿“有錢真好。”
“是,有錢真好!”霍岷吐出幾個大大的煙圈,整個人似乎籠罩雲霧之中,麵目不清。海悅心裏一抽,那日小雨說過的話響在耳邊,看著麵前過於豐盛的鋪排,突然有些不祥之感,竟不由想起“末日晚餐”這個詞來,忍不住喊了一聲“霍岷!”
“嗯?”
“你那個,搞房地產,挺賺錢的吧?”
“全國人民都說是暴利。”
海悅一時也無語,想說點什麼,又抓不住頭緒,想問點什麼又覺得怎麼開口都不合適。
霍岷正正身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忘了。”她扯扯嘴角“見到好吃的大腦容易短路。”
沒有話講,她吃得很多,他卻隻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晚上,海悅躺在床上,回味起她這生平最貴一頓飯時,一道菜也想不起來,隻記得他手裏的煙在一大團濃霧中那一點一閃的紅光。迷迷糊糊中入了睡,夢到個雕花的閣樓,夢到自己終於問他“霍岷,你家的錢到底來路正不正?”夢到他不屑一顧的笑容“沒有人是幹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