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街上沒有婀娜身影,朝他奔來的是一輛馬車,車廂外頭掛著裝飾用的銀鈴,正在風中叮當作響。駕車的人是羅永笙,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在客棧前勒馬就將車廂裏的人抱出來,衝到他跟前便吼:“來救人!”
宋立言眼裏的光暗下去,略微有些暴躁地避開兩步,看向他懷裏那腥紅的一團。
竟是花搖前輩,修為枯竭,魂不附體,臉上已經透出了屬於死人的青白色。不過羅永笙的臉色看起來比她還難看,一貫刻薄陰狠的師伯,眼下竟是滿臉焦急,抱著人的雙手都在發抖。
“掌司跟我說過你是誰,我知道你能救她,你救她!”羅永笙咆哮,脖子上青筋暴起,儀態全失。
宋立言伸手探上花搖的眉心,倒還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師叔乃明辯生死之人,也常說殞命乃上清司之人所必經之事,花搖前輩已經活到了喜喪的歲數,您又何至於激動至此。”
“什麼喜喪,我不管!”羅永笙指著花搖的臉,“她還年輕得很,沒道理就這麼死了!”
“……”這二位的容顏本就不老,哪能光看臉。
宋立言收回了手,輕輕搖了搖頭。
羅永笙眼神一沉:“怎麼?你救不了?”
“她傷重,也沒什麼想活下去的欲望,順勢送葬是最好的做法,若想強行逆天改命,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宋立言平靜地道,“馬上就要開始守城,我不會在這個時候為了救人丟掉自己半條命。”
“你不能丟,我能!隻要你救她,你拿我半條命去又何妨!”羅永笙一把掰過他的手放上自己的天靈蓋,“你拿去!”
宋立言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師叔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花搖前輩好端端活著的時候這人沒珍惜過,臨死倒終於肯舍命相救了。但以他所觀,花搖前輩對他許是再無留戀,不然也不會在他懷裏魂魄都散成這樣,就算救回來,恐怕也不會再與他有什麼糾葛。
宋立言是不太想救的,但看著花搖這渾身的血,他莫名想起了樓似玉,心突然就軟成一團。
“罷了。”
指尖白光湧進花搖的眉心,宋立言以禁術抽羅永笙一魂作引,將花搖的魂魄壓回肉身,再封她血脈。這一遭下來花了一個時辰,羅永笙看宋立言臉色不太好,便想推開後頭的客棧,進去找房間讓他們休息。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雪白的獬豸劍就橫了過來。
“別進去。”
羅永笙皺眉,他們幾個身上都有傷,放著現成的客棧不進,竟要在這門口吹冷風?
“你帶她回縣衙便是。”宋立言站直了身子,“好生養著,她能保命。”
雖是頗有微詞,但看在他救了人的份上,羅永笙還是咽了這一口氣,抱著花搖上了馬車,駕車往縣衙的方向去。
宋洵站在旁邊看著,就見他家大人望著那馬車離開的方向,捏著獬豸劍,聽著銀鈴聲,眼神分外黯淡。
好像……神色裏有點羨慕之意?
他家大人何嚐羨慕過什麼啊,從出生開始就應有盡有,沒人比得上他的富貴,也沒人比得上他的天資,從來隻有人仰慕於他,還未曾見過他有什麼求而不得。然而眼下,大人佇立在風裏,眉目間半點意氣也不剩,像寒冬肆虐之後的郊野,荒蕪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