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噱頭用得,也真是一點不跟他客氣。那麼大一群人,甭管是真的想來用膳還是想來沾一沾“宋大人”光的,都呼啦啦地湧進來,霎時就將大堂給坐滿了,還有不少在外頭排隊候著。幸好他飛快出了後門,沒被人給堵住。
上車去往縣衙的時候,宋洵猶自讚歎:“這位樓掌櫃真是了不得。”
可不是了不得麼,花花心思一大串,要花錢的地方能把門摳穿了,該她賺錢的時候,那叫一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他早先是真冤枉她了,起碼在女掌櫃這件事上,她沒什麼需要懷疑的地方,有本事、也擔得起。
宋立言輕哼一聲,問:“鏢車出城了?”
“回大人,卯時前就來了出發的消息,眼下差不多正到城門口。”
抵著無名指的指節感應一番,不曾發覺任何異常,宋立言也不再問,就安靜地等著。
卯時末,樓似玉送走幾撥食客,正美滋滋地摸著一大把通寶樂呢,就聽得般春喊了一聲:“林廚娘?”
她抬頭,果不其然就看見林梨花穿著素黃的布裙,一邊跟般春寒暄,一邊朝她走了過來。
“主子。”她餘光留意著四周,低聲道,“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樓似玉一頓,笑著大聲道:“你可算回來了,正好廚房忙不過來呢,快來幫忙。”
說罷,拉著她就往後院走。
簾子一落下,前堂的喧鬧都遠了去,樓似玉留意過四下,才開口問:“怎麼回事?”
“鼠族那幾個本還在當鋪裏養傷的,誰知道昨晚子時一過就統統不見了。”林梨花皺眉道,“自打上次您來過之後,我與木掌櫃就沒關著他們了,按理說要走也該吱個聲吧?結果一聲不響地就全沒了。”
“我還當是什麼事。”樓似玉鬆了口氣,點了點她的腦門,“他們本就該離開浮玉縣的,走了是對的,用得著大驚小怪麼?”
“可是……”
“行了,你快去廚房幫忙吧。”樓似玉擺手,“那個人已經回縣衙了,最近幾日咱們都能過輕鬆日子。晚上我讓錢廚子擺酒,給你打打牙祭。”
還想說點什麼的,可看自家主子完全不擔心,林梨花也就撇撇嘴,放下包袱就鑽去後廚。
鎮遠鏢局的鏢旗是黑底紅邊兒的,揚在風裏煞是有氣勢,二十個鏢師護在鏢車四周,莫說山賊了,普通行人瞧見都繞著走,生怕有所冒犯。
美人蛇化作了個趕路的婦人,坐在茶棚裏看著鏢車由遠及近,她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嗬欠,暗自算著下一個茶棚在什麼位置。這鏢車行得不快不慢的,眼下也才剛出了浮玉縣界而已,要出荒州,她起碼還得跟上三日。
真是麻煩。
“茶小二,來五壺茶,再將這幾個囊子裝滿水。”鏢頭過來,喊了一嗓子。
茶小二連忙應聲過去,一隊鏢師也就原地修葺,喝茶洗手。本是個尋常的休息間隙,美人蛇也沒太在意,可就在這眨眼之間,變數陡生。
三丈外的黃土地下突然冒起幾個大包,飛快地朝鏢車這邊躥了過來。在場的都是老鏢師,雖是沒見過這種路數,但反應也很快,抽出刀就要朝那些個土包砍,誰曾想刀還沒挨著,土包就紛紛炸開,飛躥出無數個黑影,裹著煞氣撲向鏢車。
“什麼東西!”鏢師慘叫,慌忙去趕裹在自己身上的黑影。鏢頭見狀抽刀去護鏢,卻不想對方人多勢眾,他還未來得及上前就被撞開了去。
尖銳的利爪泛著綠光,一爪就拍向了車上的紅木箱。
美人蛇怔愣了半晌,待看清來者何人之後,她變了臉色,上前就吼:“快住手!”
這一吼已然是來不及,帶著妖氣的鼠爪一觸及木箱,紅光霎時大作,隱藏著的血玉化出八卦陣,升騰於鏢車之上。原本隻是巴掌大小,眨眼卻化出七尺方圓,血色從上而下傾泄而出,瀲灩流轉。定睛細看,那陣間竟是生出人影。
人影漫步踏來,眉目從血色裏一點點清晰,他手裏反捏著一把長劍,光過劍刃,自成兩流,本是有種淩厲的美感,可他劍身一翻,激蕩的殺氣就將別的都衝了個幹淨。
一眾鼠妖僵在原地,似乎是沒反應過來。美人蛇卻是白了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地朝鏢車衝去,想抓一個空隙先下手為強。
然而,不等她靠近,冰冷的獬豸劍就橫了過來,劍之由頭,宋立言的聲音冷漠地響起——
“還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