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小黑江
一九九六年秋季的一個月夜,一輛藍箭1041汽車孤獨地奔馳在雲南怒江支流小黑江江畔。
雲南臨滄地區的車輛本就不多,這邊境公路來往車輛更為稀少。從臨滄出發,開了半天竟無一輛對頭車,讓人覺得車子駛入了一個了無人煙的蠻荒之地。
我坐在車頭的位置,站起身來,掀開車頭的帆布布蓬,向外張望:模模糊糊可見江對岸的大山山脊連綿起伏,如在與我們車子賽跑的巨獸;未曾汙染的夜空群星閃爍,一彎新月掛在江麵上空,朦朧的月色籠罩著江麵,給人如夢似幻的感覺;萬賴俱寂,即無車輛更無行人,隻有江岸山寨幾點稀疏的燈火,而汽車引擎單調的轟鳴和江濤聲,使這異鄉月夜越發岑寂了。
一股蒼涼和寂廖的感覺在心中泛起,這夜色加重了我心中的憂鬱和不安。
我們此行去是到異國緬甸去開礦。車子載著七男一女。駕駛室中坐著周興宗和關雲吾;車箱裏是羅汝輝、沈其有、陳輝、石天林、畢敏和我。
畢敏緊緊靠著我已睡著了。我替她拉了拉身上蓋的夾克,憂鬱和不安減輕了不少。有戀人在身邊,即使到了天涯海角、蠻荒之地,心中也是溫暖的,這話不假。
車尾有煙頭一明一亮的,那是羅汝輝在吸煙。其他人一聲不響,估計都在打瞌睡。從故鄉出發時,大家還有說有笑的,經兩天車子顛簸,都已沒了剛上路時的興致了。興奮勁頭一過,一個個竟顯出心神不寧,憂心忡忡的樣子來。
這也難怪-----我們此行吉凶未卜、前程渺茫,有孤注一擲的意味。
我從建院畢業後,本來是分在設計院的,卻被一個走後門的擠了名額,隻好到一家國營建築公司當工人。四年後公司被頭頭搞得瀕臨破產,上麵就順理成章地將公司賣給了頭頭。職工們都成了下崗工人,自謀生路,各奔東西了。我和畢敏隻好給一個私人老板的裝飾部打工。一次我和畢敏去一個叫陳鵬的大老板新房作裝修設計時。他兒子陳輝很同情我們的處境,說他父親要和人投資到緬甸去幹礦,問我們敢不敢去,入股或打工均可。陳輝性格開朗,說話詼諧。按他的說法:幹礦一本萬利,是天下最來錢的行當;而據他們考察,緬甸的鉛鋅礦品位高得駭人,此去簡直就是去撿錢,和搶銀行差不多,根本不存在虧本問題。
我怦然心動。在我們家鄉滇南一帶,幹礦由來已久。靈水古城中的深宅大院都是到個舊幹錫礦的老板發財後,用馬幫駝花錢(大洋)回家鄉蓋的。改革開放後,允許私人開礦,發起來的人也時有耳聞。家鄉也有人幹鉛鋅礦發了財,有許多一夜暴富的傳說。
我手中有十萬快錢,這是我晚睡早起,辛辛苦苦給人作裝潢設計換來的血汗錢,本想用來開個小裝飾部的。但如果真象陳輝所說,到緬甸最多不超過半年,必然見礦。那時一塊錢就變成了十塊,二十塊,三十塊,甚至一百塊,那我豈不也成了千萬富翁?這一輩子可就衣食無憂,成了富貴閑人,可幹點自己喜歡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