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鎮,夏秋之交。
鎮西的茅屋裏,楊真聽見敲門聲,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長發如墨身形窈窕的美麗少女蜷縮在自己懷中。
他愣了愣,隨後悄悄起身,飛起一腳把少女踹到床下。
“喵嗚!”
少女身軀騰空,發出驚怒的叫聲,還沒落到地麵就像是肥皂泡般破裂消失,取而代之掉在地上的是一隻尺把高的狸貓,額頭上貼了片綠瑩瑩的葉子。
“再爬上床就宰了你煲湯。”
楊真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警告一聲,下床趿拉著草鞋走到狸貓旁邊,一把揪下它頭上的碧玉般的樹葉,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隨手揣進袖筒的口袋裏。
“喵一喵一?”
狸貓對楊真搶走自己的寶貝極為憤怒,它齜起尖牙,探出爪子,一時又愣神起來,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思考了許久,忍不住搖了搖蓬鬆的帶著環紋的尾巴。失去那片神奇樹葉,它渾然搞不懂自己剛才準備做什麼。
楊真放好樹葉,拽過床邊的捕快公服穿好,彎腰甩掉木屐,綁緊褲腳套上布靴,正要去牆上取腰刀,眼見狸貓還呆呆地蹲在自己腳下,不耐煩地用腳尖把它撥拉到一旁:“自己找吃的去。”
“嗚——”
雖然失去先前的記憶,狸貓還是本能地討厭這個家夥。它拱起脊背,毛發炸開,想要跳過去抓他一個大花臉。
然而這時楊真已經把腰刀拿在手裏,低下頭衝狸貓呲起白牙一笑。狸貓嚇了一跳,沿著旁邊的柱子飛快地爬上房梁,探頭瞧見楊真轉身去開門,這才眯起眼睛舔了**掌重新臥下。
“楊賢弟,我已等了許久,你還真是貪睡……咦?昨日你家中那位姑娘不在?”
等在門前的是個書吏打扮的年輕人,十七八歲模樣,瞧見楊真開門,先拱手施禮,又朝空蕩蕩的屋內瞥了一眼,語氣帶著幾分疑惑地問道。
“花錢邀來的,呂兄不會以為我能娶上那麼漂亮的娘子吧?”楊真信口開河,在屋簷下的水缸裏舀出一瓢水洗了把臉,拿袖子胡亂一抹,拍拍年輕人的肩膀,語氣玩味,“喲?呂兄到底是來叫我還是來看姑娘的?”
“不是,哪有?你莫要胡說……這一旬我倆當值,我是怕你起的晚了才來叫你。”呂姓的年輕書吏頓時麵紅耳赤。他這次前來原意就是想多看那姑娘一眼,一時被楊真拆穿心事,連忙矢口否認。
書吏叫做呂溫舒,兒時跟楊真一起上過蒙學,兩人算是有同窗之誼,關係一向不錯,隻是這位書吏生性溫和靦腆,在青萍鎮一幹胥吏中倒像個異類。
楊真見他窘迫,也不好繼續逗趣他,哈哈笑著關起房門。
他家中窮的連口鐵鍋都沒有,因此也用不著上鎖,拿根樹枝在門搭鏈上隨便一插,攬著呂書吏的肩膀直奔鎮上差役房。
房梁上的貓兒豎起耳朵,聽著楊真的腳步漸漸遠去,呼嚕嚕地在房梁上又蹲了一會兒,忽然動了動腦袋,仿佛瞧見什麼東西,猛地向前一竄,身形消失在半空中。
片刻後,狸貓重新出現在已經快走到差役房的楊真身後,它腳步輕巧,嘴裏重新叼著一片碧綠的葉子,與楊真先從它額前取走的葉子一般無二。
“嗯?”
楊真似有所感地放下手回過頭,狸貓瞬間消失在原處,地上多出一塊灰撲撲的石頭。
“嘖,真是蠢貨。”他移開目光,佯裝沒有發現狸貓,隻是忍不住地鄙視了一下。
“賢弟在說誰?”旁邊呂書吏心神不寧,正是敏感的時候。楊真的聲音雖輕,他也聽在耳中,一時漲紅了臉,猛地抬頭,卻見楊真已經站在牆邊仰頭看告示。
楊真見他走過來,抬手指了指告示。
牆上貼著一張新寫的懸賞通緝,說的是鎮上錢家的家奴勾搭丫鬟不成,又毆打主人、搶奪錢財出逃的事情。
“這廝八成跟那丫鬟有一腿,結果丫鬟轉頭又勾搭上主人,他便綠意上頭腦袋發昏,匹夫一怒為紅顏,可惜事情做的真蠢。”楊真指著通緝上的畫像和寥寥數字腦補了一場深宅裏的倫理劇,再往下看,又嘖嘖稱奇道,“這苦主不愧是綽號‘老鐵’的鐵公雞,懸賞才出了一千文。我從未見過這麼低的賞額。”
呂書吏這才明白楊真先前說的不是自己,強打精神把通緝左右通讀一遍,給楊真解釋道:“朝廷有家奴私逃必須追還的律令,否則主家要擔責的,隻不過一般大戶人家都會私下解決。這戶人家明顯就是要錢不要臉,也不要這個家奴了。他能出一千文,還是因為若要把逃奴移交給官府處理,懸賞最低也必須出一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