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信陽毛尖(1 / 2)

老板娘隔著大老遠兒在茶市上看見宋知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清源鎮仍飄著小雨,從早上起,一直下個沒完。

她杵在板凳上嗑了一把瓜子,才一會兒的功夫,頭再一抬,就發現那位小茶爺正慢悠悠地擺著手,和對麵的攤主說再看看,轉身就要走到她這兒了。

——“小茶爺”是茶市一條街的小老板們集體安給宋知的稱呼。

他們每天都能在街上見到這個年輕人,個子高高的,小臉白白的,走路樣子鬆鬆垮垮,背著個手,獨自從茶市南頭逛到北頭,再從北頭一路悠閑地晃回去,那模樣真是自在極了。

但除此之外,他們對人家就再也沒了其他了解,也不知道人叫什麼名,老爹又是鎮上哪位。後來才聽說人是打北方來的,半年前來清源開了個茶莊。

小茶爺個高腿長,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運動衣,怕淋著自個兒,還罩上了透明的塑料雨披,越過黑壓壓的人頭,保準第一個就能瞅見他。

老板娘笑眯眯地從板凳上起來。

“來咯?”

“誒,”宋知應了一聲,招呼回去:“靚姐姐又去卷頭發啦?”

老板娘快要笑成一朵花兒,又軟又凶地笑罵:“你這揍試小街痞,回回跟我胡嘮麼。”

嘴上笑罵他是小街痞,可這茶市上誰人不知這位小茶爺長得俏,眉眼飛揚,出手大方,平時臉上笑哈哈的,整個茶市的攤主都盼著他光顧。

老板娘還想繼續和這位俊兒哥說兩句,想問他今天來的怎麼比平時遲了?又怎麼穿了一身白?下著雨來市場也不怕被泥點子濺髒的麼?

看看對方正認真挑揀茶葉的模樣,轉念一想,她又絕不肯說了。

小茶爺的衣服什麼時候被人瞧到髒過?

人家是打城裏來的,可比小姑娘都會收拾呢。

老板娘一麵想,一麵看著小茶爺挑揀了幾片嫩葉子,捏在手裏。

“是今兒新摘的雀兒舌嗎?”他放在手心,仔細瞧:“顏色真不錯。”

“對,你看看咯。”

宋知伸手便去兜裏掏一次性袖套。他平日逛茶市,出門前必在兜裏揣上這個玩意兒,方便挑茶,既不弄髒袖子,也不弄髒別人的茶葉。

他把茶葉平鋪在供顧客使用的木製方盤裏,先是掂了幾下,把茶葉平鋪均勻,挑出去幾個殘次的葉子,隨後才點評道:“形狀也好。”

“來幾斤嗎?”

隻見小茶爺湊上去輕嗅一口,細細回味幾秒,反手倒回,下方被掏走一塊的缺陷那處隨之填平。

卸了袖套,又重回塞進兜裏。

“來二十斤吧。”

他手上提著二十斤雀兒舌,就這麼一路悠哉悠哉地回了茶莊。

走到門口,剛把身上的雨衣搭上晾繩,餘光忽然瞥見在牆邊靠著的黑色雨傘。

“……”

他微微愣了下,推門進去。

屋裏光線不比外麵,尤其是屋外下著雨,屋裏還沒開燈的時候。

大廳的茶案前坐著三個顧客,一老二少,正襟危坐。

見有人進來,那兩個年輕的便扭過頭來看他。而他的大嫂陳正蓉正在一邊兒挽著袖子炒茶。

再看到其中一個人的臉時。

宋知突然鬱悶了起來。

——那男人怎麼又來了?

身體仿佛還沒有忘記上午的溫存,甚至在眼神交接的一刹那,後背都瞬間騰起了對方結實的胸膛和腹肌傳來的觸感。

“回來了小知?”

大嫂的聲音把他從思緒裏拉回。

“今兒都收了點什麼?”

“二十斤雀兒舌。”宋知答道。在對方直勾勾地注視之下,不知怎的,他後半句說得愈來愈小聲:“我看還挺新鮮的。”

他默默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沒再吭一聲。

室內一片安靜,雨聲被木門隔絕在外。茶案上焚著寧神的檀木香,香煙嫋嫋,沒入半空,那三個顧客也隻坐著不說話,屋裏隻有木勺與炒鍋相撞而發出的聲音。

大嫂動作熟稔地在大鐵鍋裏翻炒個不停,突然回頭看了宋知一眼:“你還傻愣在門口幹嘛?”

“把上午送的貨搬到裏麵去吧。”

“嗯。”

宋知輕聲哼了一聲。

他走到那半人高的大塑料袋前,剛彎了點兒腰,餘光便注意到男人依舊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神,目光毫不遮掩,叫人無法忽略。

帶著溫熱吐息的話,好似又在宋知的耳畔響了起來。“這麼不禁搞?”

男人帶著涼意的大手握上他的手腕:“剛剛搬東西的時候還看你人五人六的。”

這麼一回想,宋知瞬間提了一口氣,把東西全搬了起來。搬走的時候還心底發虛,和那男人又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