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我更不想成為她的負擔。
藍心執意開車送我回家,被我塞到臥室的床上。
看著她因為酒精的麻醉而緋紅的臉,我突然鼻子一酸,流下淚來。
很久沒有過這種溫暖的感覺了,人生在世,得一知己,分享開心,平擔痛苦,讓你挺過漫漫長夜,足以。
第二天睜開眼已是十點多,頭還有點暈,我拉開窗簾,站在陽台上,左右扭動雙臂活動活動筋骨,想把昨晚的醉意驅散。
我置辦了一些廚房用品,試著自己做些飯菜,幹淨衛生,最主要是省錢。
看看時間尚早,我準備附近轉轉。
附近有很多店鋪,賣早點的,美發的,水果店,居然還有修腳店,我以為是足療店,但細看不是,就是專門修腳。
我想我這輩子是不會把錢消費在這家店的了,因為我腳實在是太難看。
天已經黑了,再拐個彎就到家了,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我加快腳步。
無奈雨越下越大,前麵有家店鋪亮著燈,我一路小跑鑽到屋簷下,這可以避避雨。
我抖落身上的雨珠,外衣已經濕了一片,我把頭上的水用手撣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門上麵的牌匾,上麵赫然寫著“雲峰書店”四個大字。
我從這裏走過兩次,從外麵絲毫看不出這古樸的房子竟然是個書店,若不是今天避雨,即使天天路過也是不得而知的。
我推開門進入書店,這是一間兩層老式樓房,大約有一百二十多平米,一樓大廳中間有張長長的桌子,上麵堆放著人文曆史詩歌等書籍,分類明確,碼放整齊。
桌子兩側是對稱的布藝沙發,格子的沙發罩看著像老上海的古風腔調,有點鄉村氣息卻也不失雅致。
我往裏麵走,書架上的書很多,大多都是國內外的文學書籍,書架附近有供休息閱讀的沙發。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人不多,我踱步去二樓。
二樓書籍少一些,專門劃出來一個區域做咖啡飲品,一個小姑娘在那正在製作咖啡。我看了一眼吧台上的小黑板,上麵寫著“本店會員,咖啡免費。”
我沒想到這個小巷子裏居然還有這麼雅致的地方,以後多了一個去處。
雨還在下,我下了樓梯,在樓梯拐角處突然看見一本書,詹姆斯·喬治·弗雷澤所著的《金枝》,這讓我很是激動。
這是一部研究古老習俗的書,大學的時候讀過一點,今天再看見,有種老朋友相見的喜悅之情。
這本書對我有著特殊意義,我把書放在手裏翻了幾頁,走向收銀台。
我感冒了。
昨夜的一場雨讓我半夜就渾身滾燙發起燒來,吃了退燒藥今天仍然感覺渾身乏力,躺在床上頭暈目眩。
電話響了,是藍心。
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坐起身來接電話。
“喂,藍心。”
“羽央,你這幾天有事嗎?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什麼事,你說吧。”
“我在烏鎮有個客棧,我這幾天公司忙,你能不能幫我去盯著幾天。”
“你把位置發給我,明天我過去。”我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少來!”
“羽央,我把車鑰匙給你留下,你開車過去比較方便。”
我頓了一下,說:“行。”
掛斷電話,吃過藥,我關了燈。
想想明天還要開幾個小時的車去烏鎮,不知為什麼,心裏突然有些焦慮。
錢已經所剩不多了,等藍心回來我得去找份工作了,可是,什麼都沒有的我,又該何去何從。
一切等從烏鎮回來再說吧。
世貿天階十七樓的辦公室裏,傳來了兩個男人的說話聲音。
“天哥,你就陪我去吧!我一個人也沒意思啊,咱倆一起去尋花問柳怎麼樣?”一個男人站在一張巨大的辦公桌前對辦公桌後麵低頭翻看文件的人說道。
“陸豐,你覺得我像是沒事的人麼?”辦公桌後的男子頭都不抬一下冷冷的說道。
“天哥,你說咱們這次賺了天威那麼一大筆錢,而且官司又贏得這麼漂亮,你作為老板是不是得出點血帶你最好的兄弟我出去瀟灑瀟灑,這兩個月為了這個案子我頭發都白了好幾根!你得賠我精神損失費!”
“沒空。”
“天哥,你要這樣我可給咱媽打越洋電話了啊,我就告訴她老人家,徐天揚同誌已經找到了他今生的唯一伴侶就是工作!以後徐家傳宗接代的任務是不用想了,哎你說老太太能不能掛了電話就打飛的飛過來?”
“你敢!行了,你說吧,到底你想去哪?就這一次,隻能陪你兩天,下周一我要去趟日本談個案子。”
“哦了!也不是很遠的地方,去烏鎮,我朋友都安排好了,到時候你就隻管吃喝玩樂就行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話的兩個人是“非凡律師事務所”的兩個合夥人,陸豐和徐天揚。
他們既是合夥人又是表兄弟。
徐天揚32歲,是上海律師行業裏的佼佼者,之前一直生活在美國,後回國發展。
陸豐是他的表弟,26歲,從小貪玩成性,大學畢業後一直跟在徐天揚身邊,沒少給他惹禍,每次都是徐天揚給他收拾爛攤子,哥倆感情非常好。
這次又是拗不過陸豐的軟磨硬泡非得讓他陪著去什麼烏鎮,說那的美女多,養眼。
他本來不想去的,後來想想去散散心也可以,這段時間精神高度集中自己也的確是累了,索性由他折騰去吧!
烏鎮比我想象中要小,而且要小得多。
我把車停在“居家閣”客棧外。
客棧一共三層,周圍用木柵欄圍著,門前開鑿出一個不大的人工湖,層巒疊嶂,假山林立,一些錦鯉圍繞著湖中的荷花不停遊走,靈動盎然。客棧門廊附近有個木質的秋千,上麵坐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正在開心的蕩著笑個不停。
我拖著皮箱,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了解了藍心的用意。
她讓我來其實是為了讓我散心,那天的相見她一定是看出了我有心事,我沒說,她也就心照不宣的沒問。
時間改變了一切,但真摯的情感,純潔的友誼,永遠存在心靈的最深處,隨時盛裝蒞臨。
藍心應該提前跟客棧裏的負責人交代過,我站在一樓大廳裏,所有的服務人員都對我表示出了極盡的熱情,這讓我很是尷尬。
客棧的經理小美給我安排了一間包房,五星級標準。
烏鎮分為東柵和西柵,東柵是居民生活聚居地,還留有一些原始的風土人情,我們通常喜歡逛的是西柵,小橋流水,風景如畫。
我喜歡古鎮的淳樸,所以想趁著月色去看看他的燈火闌珊。
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古鎮情懷,那裏流水小橋,煙籠人家,那裏春風楊柳,杏花春雨,那裏青石階下,半斜黃昏。
或許也可偶遇一段舊時光。
街角的店鋪正放著一首陳奕迅的老歌,我停下腳步側耳聆聽。
多年前聽不懂陳奕迅歌裏那句“來年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如今聽回已是曲中人。
我進入一個小酒館,尋了一個靠窗觀河的位置坐下來,點了一盤不知名的青菜,還有一條清蒸魚。
烏篷船從幽幽的燈光下劃過窗前,船夫的藍白相間的花色布衫,伴隨著船槳的前後擺動隨風飄蕩,搖曳生姿。
音樂響起,一首很好聽的民謠。
“是不是高樓遮住了你的希望
昨日的雨曾淋漓過她瘦弱的肩膀
夜空的北鬥也沒有讓她找到迷途的方向
陽光裏她在院子中央晾曬著衣裳
在四季的風中她散著頭發安慰著時光……”
眼眶有點濕潤,突然想喝點酒。
我看著酒杯中忽閃忽滅的氣泡,想起一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我和父親席地而坐,把酒言歡。
父親從警三十餘年,破了多少案,負了多少傷,為了抓一名罪犯他有多少日子無眠無休,我想,其中酸甜苦辣隻有他自己知道。
那時的我經常對父親說,我要成為你的驕傲。
如今,父親不在了,我沒有成為他的驕傲,卻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痛。
若父親還活著,我願意一切從來,願意放下我的年少輕狂,放下莽撞與執念,隻求再看他一眼,哪怕隻是一眼。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天哥,我說的就是這個酒館,菜做的特別好吃!”
陸豐一邊指著酒館的匾額一邊對身邊心不在焉的徐天揚說。
“找個地兒坐下吧,吃完趕緊回客棧,我還有個合同要看。”
“我說我的哥啊,我叫你出來是放鬆的,誰讓你出來辦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