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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按揭是什麼意思,他更不明白,如今中國人買房子,怎麼還要像佃戶一樣,每個月要給地主連本帶利交租子。

我憋屈著有好長時間都沒有給家裏打電話了。

雖然村裏都已經安了家家通電話,可是我還是不願意打電話給父母,因為父母總不明白,他們不敢接電話,在他們的潛意識裏,接電話也是要交電話費的,他們隻願每個月交十幾塊錢的座機費,所以電話就像個擺設一樣,隨著時間蒙塵,再被母親小心翼翼地用一些我童年裏的碎布片擦掉。

每次給家裏打電話,他們說的一些話都是老生常談,吃得好吧?身體好吧?工作好吧?可可好吧?另外,父母總問我,什麼時候打算和易可可把婚事給辦了?

自從姐姐結婚以後,我的婚事也就成了他們心頭最大的一樁事,除了催還是催,他們壓根就沒有想過,拿什麼去結婚,拿什麼去安居,拿什麼去買房子。

我應付著二老說,快了,快了,等我們掙到房子錢就結婚。

父親握著聽筒,母親則在一邊催著掛電話,我聽見她在那裏小聲地嘟囔著,別浪費錢了,都說好幾分鍾了,上個月我多交了好幾塊。

父親在家一直都是掌管財務的大人物,他問我,在大北京買個房子要多少錢,我說現在買房子都可以按揭貸款,第一次隻要交20%的首付,房子就可以住了。父親嘴上答應著我明白,明白,可是我知道,他其實一點也不明白。他不明白按揭是什麼意思,他更不明白,如今中國人買房子,怎麼還要像佃戶一樣,每個月要給地主連本帶利交租子。

自從那次我和易可可去看過一次房子之後,就再也沒有去看過別的房子,我不提,易可可也漸漸提得少了,她知道,光提是沒有用的,買房子的決定權並不在我們手中,它是要用鈔票來說話的。

買房子的事就這樣被我們漸漸給淡忘了。

我們依舊在租來的小房子裏天天盤算著以後要如何如何,計劃著明天該怎樣怎樣,其實我知道,未來的事,誰說了也不算。

坐在簡陋的床頭櫃餐桌前,我一邊吃著饅頭,一邊對易可可說,可可,你明天就買張餐桌回來吧,都說多少次了,老是在這個床頭櫃上吃飯,弄得床上床下都是飯菜味,晚上睡覺都不舒服,做夢就跟吃飯一樣,而且吃的還都是青菜。

易可可用傻笑來回應我的幽默,她說,明天我還打算著是不是把飯菜給你搬進你被窩裏呢,或者我幹脆就伺候你在床上吃飯得了,接著又繼續傻笑。

易可可很體貼,很照顧我的飲食起居,說笑的同時,還不忘幫我揪去廉價外套上的線頭,場麵極其溫暖,像個甜美的小愛人,讓我忍不住把她摟進懷裏,而她掙紮著要去洗碗。

有一天下班後,易可可左手拿著一副象棋,右手提著一個鑲滿象棋棋盤的小方桌樂嗬嗬地回了家,她一邊支桌子,一邊向我顯擺著這又能吃、又能玩的多功能餐桌。

我看也不看、問也不問地就把她數落了一頓。我說你買什麼樣的餐桌不好,非買一張這麼小的桌子幹什麼,還不如床頭櫃大,要是來個同事朋友什麼的,怎麼坐,怎麼吃飯,你怎麼這麼豬啊。

易可可委屈地擺弄著手裏的棋子,她說,就我們這個破地方誰會來,再說,買了好的又有什麼用,這裏頭不是咱們自己的家,你還指望著下次搬家連桌子也一起帶走啊,我是一點都不想搬了,反正這個桌子還不到二十塊錢,用個一年半載的當一次性的處理了,我們也不吃虧。

她這樣一解釋,我倒覺得還真是這個理,也的確就是這麼一回事,但嘴巴上我還是不依不饒,並且把她的二十塊錢理論給徹底否定了。我的理由很簡單,二十塊錢難道不是錢啊,那可是三份帶肉的盒飯。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裏有譜,家畢竟不是自己的家,就算是偷塊黃金鑲在地板上,將來搬家還是會給摳下來的,關於怎麼布置的問題,都是有心無心,應付而已。

之前我們的幾次搬家,幾次的“舍不得扔掉”,幾次的“丟了怪可惜”的理論,直接導致我們現在所居住的這個小出租屋裏,已經積存了很多所謂的一次性的小東西——比如紙杯子、塑料小凳子、鐵絲衣架子、泡沫紙箱子等等雜碎的東西。

尤其是這次搬家,易可可什麼都舍不得扔,連隻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醋瓶子她都冒雨給提上了,所以我們的小東西明顯又增加了一些,床底都儼然變成了我們的臨時存放倉庫。記得是前天,還是前前天的晚上,我不但踢翻了醬油瓶子,並將一個塑料菜筐勇敢地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