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赧王五十四年。
朗朗夜空,滿天繁星,草原一望無際,一陣陣夏日的輕風吹過足有半人高的草,卻若隱若現出一隊呈弧線的騎士,人人身著統一服裝,胯下駿馬訓練有素。除了偶爾的蹄聲,整支隊伍沒有其他的聲音,守衛著遠處土坡上抬頭望著天空的兩個身影。
倏忽之間,天邊一顆流星劃出一道長長的尾巴,向著北方落下。清朗動人的女聲向流星的方向祈求:“早點讓我回去吧,人人都穿越,偏偏我,穿是穿了,穿早了幾十年,秦朝的創始人到現在還沒出生呢。真不知道您讓我來這兒有什麼意思。”
聲音的主人看上去桃李年華,眉眼清清淡淡,神色間卻蘊著超越外表的豁然。明明是秀麗如水的女子,卻做了男裝打扮,一頭烏發編了幾根辮子梳作椎髻,身著時下流行的胡服,用革帶緊束住腰身,青銅饕餮連勾紋的帶鉤尾端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嵌進了一塊上好的藍田玉,玉麵上雕了對怪模怪樣的小獸。上身外罩湛青色短衣,不堪暑熱般用一根水綠色的葛帶束起袖子,露出纖細的小臂。暗色菱紋的織錦褲包裹著骨架勻稱的長腿,襯托出主人高挑的身材。足下蹬著赭紅色半舊的鹿皮小靴,側麵用暗紅色的絲線繡了本該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四葉蔓草。
旁邊拄著拐杖的男子麵容上乍看不過而立,但眼尾唇角卻突兀的長出絲絲細紋,頭發也已點點斑白,聽罷低聲寬慰:“衡兒又祈禱了?這麼多年了,各地派出去的人手也沒找到你想找的那片林子,恐怕……”不忍傷了對麵女子,他一時間豪氣頓生,恢複一貫的樂觀,“不如你發揮你的本領,安心做個行走列國的大商,齊家上下由你調遣。”
聽了他的話,被稱作衡兒的女子扭過頭來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了什麼,神色間黯然了一下,回說:“還是先想辦法為齊俊你醫病,你這病來的莫名,請去的醫生都束手無措。趙國近來舉行名醫大會,廣征天下聖手,甚至邀請到了名醫秦執。雖聽說他隻為了切磋醫術,但我想以齊家之富,總有法子接近他,不如我們去碰碰運氣。”
齊俊拍了拍衡兒的頭頂,就像麵對一個稚兒,微微一笑,難得嚴肅:“從總角時把你這個’大姐姐’撿到齊氏,隻看見我不停長大,你容顏絲毫不見變化,一如十年前那樣。如今,加上我突然患上的早衰之症,可能今後說你是我的侄女孫女都有人信的。衡兒,齊家本家代代人丁單薄,全賴族長權威號令散在各國間的生意。族長為保持超然位置,則同本家共同居於北方草原,不涉長城內紛爭。如今周室勢微,各國蠢蠢欲動,邊境小摩擦不斷,恐怕天下這種平衡很快就要被打破。齊氏生意與諸國王族權貴各方利益盤根錯節,恐怕置身於紛爭之外是不可能的。我這病估計活不過五年,田萍雖已有身孕,醫者也都說是個男孩。但估計我離開人世時也不過留下弱質妻子和大筆引人覬覦的家產,我知你有許多不便告知我們的秘密,也不願介入齊氏過多,特別是不想踏入中原各國。但你這幾年幫我經營齊家各項產業,能力為齊家上下折服。因此貪心地懇求你,屆時煩勞多加照拂他們,是齊俊拖累你了。”
衡兒聽罷,淡淡的水汽盈上眼睛,她不著痕跡的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一派清明:“我決不允許你這樣想,萍兒和腹中的孩子還在家中等你,咱們必能求得法子的。”
又看了看東北方不知何時飄來的烏雲,催著齊俊:“快走吧,怕是要變天了。記著,進了長城,我便是一直幫你打理生意的二弟齊衡。”
不等齊俊再說,衡兒拿起頸間一枚小巧的陶哨衝著遠處的家衛騎隊吹出短促的一聲,暗衛隊長齊安便牽著兩匹馬送了過來。衡兒上了馬,看著南邊晦昧中的城牆,心裏有一個聲音反複響著:“真的要在這時候進入趙國麼?那件事,怕是馬上就要開始了……”但她扭轉頭看了看齊俊蒼老的容顏,下了決心似的咬了咬下唇,聲音中帶著一絲堅定:“走吧,城門快開了。”
齊俊知道此次趙國之行無可避免,暗暗歎了口氣,不再多言,在齊安攙扶下上了馬坐好,而後帶著一行人向著遠方馳去。此時,不久前還月朗星明的天空已經烏雲翻湧,遠處隱隱有閃電劃過,仿佛預示著將有不平凡的事情將要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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