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
蕭瑟的秋風不停拂動著妙高峰上的樹木花草,順帶著將這太平軍大營裏四處高掛的招魂幡吹動不停。整個妙高峰大營裏燈火通明,但是平日裏精神抖擻鬥誌昂然的士兵此時卻都是一臉的悲戚之色,原本裹著紅巾的頭上也綁上了素白的白布。整個妙高峰大營裏籠罩著一層悲傷憤慨的氛圍。
大營之內的中軍大帳裏,早已搭起了一座靈堂供人吊唁。靈堂上擺滿了香燭供品,靈堂前則是一口造價高昂的金絲楠木棺材。在靈堂之下,則跪倒了一眾頭裹黃巾外係白布,身穿麻衣的太平軍將領。
太平軍雖然號稱是信奉拜上帝教,崇拜耶穌,可是在喪葬等級製度方麵可絲毫沒有摒棄中國的傳統。這金絲楠木棺材和靈堂上的香燭三牲供品已經是行軍中能拿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若是還呆在永安城裏,他們一定會拿出最好的木料和供品來祭奠這位軍中主將——西王蕭朝貴。
“現在西王故去了,我們又將去往何方?”靈堂下的諸位將領,除了在對西王之死表現出自己的悲慟之外,心裏其實一直在思量著這個問題。
今日進攻長沙,沒想到每戰必帶頭督戰,衝鋒在前的西王會被清軍的大炮擊中,而且是一炮擊中了胸膛。雖然他很快就被救下送回營中,但是在這麼嚴重的傷勢對當時的醫療水平來說實在是無能為力。果然,連一刻鍾都沒撐過,蕭朝貴便一命嗚呼了。痛失主帥,無心戀戰的太平軍自然解除了對長沙的攻勢,班師回營。同時還放鬆了對長沙的監視,這才給了江忠源一次絕佳的出城攻占蔡公墳的良機。
不過除了長沙戰局,這些將領當下最擔心的,莫過於自己未來的前途。這也難怪,以太平軍內部的派係鬥爭情況,他們有這樣的擔心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原本永安封王後,太平軍便被分為了六個派係,除東西南北翼各領一係外,還有一些自成一派的將領。洪秀全出於維係拜上帝教的考慮,使得東王憑借著西王受傷,自己又能表演天父下凡的把戲,拿到了總製各王的權力;而西王雖然受傷,也憑借自己表演天兄下凡得到了僅此於東王的權力。之後南王戰死,西王又傷愈複出,使得南王一係被諸王分割。洪秀全喪失了南王這位忠誠的部下,索性將大權交到了楊秀清手中。不過,現在西王一死,他們這些身為西王部下的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要被東王吞並嗎?還是會像馮雲山舊部一樣被諸王分割?或是自成一係,無人帶領,從此遠離權力的中心,無法爬上更高的地位?
他們可都不是傻子,能在萬千教眾裏當上將領的人,會是拚命高喊著“殺清妖,建天國”的口號卻絲毫不知道自己為之奮鬥的是什麼的嗎?“太平天國”嘛,騙騙那些幻想著美好生活的底層教眾還是可以的。若是連他們這些將領都相信了,至於在金田時就鬧出過n多人假冒天父天兄下凡,結果被洪秀全楊秀清誅殺的事情嗎?
“報!剛才探知城裏清妖不知何時出的城,已經占據了城南的蔡公墳,正在構築工事,積極備戰。”正在諸將領還在打著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思索著要投奔何人帳下之時,一聲響亮的探報聲卻清晰地傳入了他們的耳中
。
“什麼?清妖出城了?”
“已經占了蔡公墳?為什麼之前沒有探知?”
“蔡公墳?那可是個要地,糟糕,之前可沒有在此地設防啊!”
探報聲一來,原本安靜肅穆的靈堂內頓時響起了一陣亂糟糟的驚呼聲,仿佛清軍一旦占領此地,他們的攻城計劃便會遭到失敗一樣,一股令人沮喪的氣氛就在此時彌漫開來。
原本在眾將領身前並肩跪倒的兩名將領就在這時起了身,那兩張黝黑堅毅的麵孔上,是一個緊皺著的眉頭。
“肅靜!”兩人同時一聲怒吼,令靈堂前還在爭吵的眾人立刻閉上了嘴巴,老老實實地靜立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也難怪他們會如此懼怕這二人,畢竟整個西王部下,就他們這前軍雙雄的名頭是最為響亮的——他們便是林鳳祥,李開芳。
“西王已故,全軍更要奮勇爭先,力爭拿下長沙。怎可未聞敵軍而先失鬥誌?”二人中的林鳳祥首先開口說道,話語中包含著一股攝人的威嚴。“敵眾大概多少?可否探明是何人所部?”
“敵眾分兩部,一部一千餘人,另一部約為五百。觀其旗號,一部應為清妖鎮遠總兵秦定三所部,另一部,則為清妖江忠源所部。”前來稟報的軍士把所知情況大聲報告著,卻讓靈堂內的太平軍將領心中一寒。
“楚勇?就是全州蓑衣渡設伏伏擊我軍的那支楚勇?”林鳳祥身旁的李開芳這時也開口了,一開口就隻問起了楚勇,仿佛人數更多的秦定三綠營不存在一般。
“是的。便是那支楚勇中的左營。”軍士老實地稟告道,卻讓堂中諸將領心中更寒了幾分。
“來得正好!老子正要找找他們的晦氣!蓑衣渡之戰死去弟兄的仇,今日西王殿下故去之仇,我要一起算!”林鳳祥卻是一臉的激動,仿佛他麵對的不是號稱百戰百勝的楚勇,而是一支羸弱可欺的綠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