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又高又瘦的官帽,他的個頭顯得更低。幾縷肉眼可數的散亂灰發緊貼在頭皮周圍,未能完全蓋住皮膚,露出坑坑窪窪的傷痕。陳三傲像是得了失心瘋,立刻慌得跪倒在地,腦袋縮進胸前,雙手捂住頭皮傷疤,左右遮蓋不停,口中亂叫道:“我不是,我不是,你們別過來。”安福見他形容恐怖、舉止怪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正要將他的帽子還了,小七卻出言製止道:“千萬別,趕緊趁他發瘋時跑啊。”原來小七打坐正值緊要處,突然聽到陳三傲哀嚎,忍不住睜眼瞧瞧,竟看見陳三傲著魔似的打滾,樂得喜不自勝,又見刀上的官帽,已然全明白,這才出言提醒。但安福是個直性的,他不理小七良言,將官帽從刀尖上取下,朝著陳三傲倒地的方向扔去。小七笑容漸漸僵硬,轉為冷笑和自嘲,道:“嗬嗬,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遇上你。”
陳三傲還在打滾遮蔽,本就不多的頭發被他揪得又掉下不少,突然麵前掉下自己的高瘦官帽,也不管上麵的灰塵,急忙撿起來套在頭上。說來也奇,帽子剛剛戴好,他的瘋病立刻痊愈,他掙紮著爬起來,臉上盡是鼻涕眼淚。安福見他恢複神智,問道:“怎麼摘了你的帽子就變成這樣,難道上麵畫了什麼符咒不成?”陳三傲對他又恨又感激,說恨那是公事,說感激發由內心,但自己的私事不好與外人明說,便搪塞道:“小時候得了大病,落下了病根,難為你並沒趁機取我性命。”安福笑道:“身為大俠,應當光明磊落,贏要贏得漂亮,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就算武藝不精死於對手刀下也絕無怨言。”陳三傲對他有些刮目相看,誰曾想武藝不精的小子竟有如此胸懷,不禁問道:“你習武幾個月了?”安福不明所以,隻得掰著指頭如實答道:“四五個月吧。”陳三傲心想:“隻有四五個月,速度就與我不相上下,若再練幾年,說不得真成了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他的兩個“造化弄人”,一個說與自己,一個說與安福。其中滋味隻有他才知曉。
陳三傲不敢繼續小瞧安福,他壓低身子,右勾搭到左臂之上,做了個常用的起手式。他心存感激,出言提醒道:“你小心了,接下來我要用真格的。當然,如果你死了,我會為你收屍的。”這是陳三傲能寬縱的極限了。但安福卻不買賬,他嘟嘴道:“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陳三傲不敢繼續自持藝高托大,便搶先出手。他左勾緊貼地麵,朝著安福迅速衝了過來,帶起陣陣煙塵。安福有了經驗,急忙將眼睛眯成縫隙,防止沙塵進入。接著向旁邊退去。陳三傲緊追不舍,安福步伐淩亂遠不及他,每當鷹勾要劃開皮肉之際,安福猛吸一口氣又能甩開老遠。兩人你追我趕就是隔了一寸距離追不上。安福瞅準時機,朝天上躍起,舉刀就往陳三傲腦門砍來。
武道常說兵器為手足延伸。安福習練羅漢拳純以剛猛為主,連帶著刀法也淩厲霸道。陳三傲不慌不忙,用搭在左臂的鷹勾格擋,這一擋不要緊,右臂被震得發抖不止,連帶著原想朝天上攻取襠部的左臂也酸麻得不能動彈。安福還在空中急忙變招,一腳踢開鷹勾,又翻身橫掃。陳三傲情知氣力不敵,趁他還在空中的空檔,立刻閃身到了別處。
就算先天條件不及,陳三傲也有取勝之法,畢竟許多年的武藝可不是白練的。等安福落到地上還未調整狀態,隻見陳三傲假意伸出左手去撓安福麵門,胸前毫無遮攔,安福天真果然中計,朝著胸口就砍。陳三傲果斷變招,左勾擋住寶刀回防去路,右勾趁機直取安福左臂,瞬間一條胳膊裂開血淋漓的傷口。陳三傲接著雙腿齊出,狠狠踢中安福小腹,將他踹出兩丈之遠,重新落到小七身邊。陳三傲站在遠處,舔了舔鷹勾上的血跡,露出不解的神色道:“你的內功真是奇怪。”安福咳出一大口鮮血,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問道:“有什麼怪的…我練了之後…感覺力氣大多了。”陳三傲耐著性子解釋道:“這把刀已算習武之人爭相搶奪的上品,卻還不能發揮出你內功的全部,真是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