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位高權重的老頭子從來惜命,鍛煉的多,步邁穩健,但還是頓了腳步。

轉過身來,金絲邊的眼睛架在鼻梁上,在一派安靜之中隱隱反著光,視線從在場的每個人身上逡巡過去,最終停在了顧亦明的身上。

那一瞬間,顧亦明的心思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但高家老爺子並沒有在他的身上過多逗留,而是淡淡的念了一聲,“好。”

說著,人重新走出了房間,帶著高衍城和許暖白兩個人去往下一桌。

臨走時,許暖白唇角蠕動了一下,卻也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坐下的一瞬間,顧亦明頭腦發空。

身邊坐著的是許暖白的親生父親,直到人都已經走了,這才對著顧亦明感歎,“高家這個老爺子,兩朝元老,在上位呆的太久了,單單是站在這裏,就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

“跟過去一樣啊。”

顧亦明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他好像失去了平常的淡定與冷靜一般,悶著頭,一杯一杯的給自己倒水,飯吃下幾口,卻嚼而無味。

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高家老爺子的厲害之處呢。

顧亦明一邊恍恍惚惚的吃著飯一邊想著。

這麼多年,他的父親帶著母親東躲西藏,還不是因為這個老爺子?

“小子,”大概是許暖白的親生父親終於發現了顧亦明的愛答不理,以為跟自己是一個心情,緩聲說著,“我知道暖白是你看著長大的。”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就算是難過,也沒有用了。”

顧亦明這才意識到姓周的在說什麼,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裏麵,沉臉終歸是不禮貌的,他從旁邊拿起來自己的拐杖,淡聲解釋一句。

“我沒事,出去待會兒。”

還溫和的露出一個笑容來。

走出了觥籌交錯的場合,顧亦明一步步的走向了酒店中的衛生間。

位於開門處的一個小角落裏麵,有非常明顯的指示牌,衛生間被打掃的很幹淨,一進去就是好聞的味道。

顧亦明緩慢的走到了徑自前麵,從自己的兜中掏出來一根煙,點燃,掛在了自己的嘴角邊。

這根煙還是剛剛放在桌麵上的,每個男人都有一盒。

顧亦明本是不抽煙的。

煙霧彌漫在周圍,手指之上多了一個小紅點,在衛生間不太明亮的氣氛之下異常的顯眼。

他靜靜的站著,約莫幾分鍾,將煙頭碾滅,扔進了附近的垃圾裏,一轉身,正好對上了自己多年好友探詢的目光。

是杜鬱崇。

兩個人是大學時期開始的好友,如今一起經營小客棧,竟然還能夠做的有聲有色。

杜鬱崇一瞥顧亦明的手指,“抽煙了?”

顧亦明點了點頭,隨口說道,“腿疼,沒帶藥,緩解一下。”

杜鬱崇皺了皺眉頭,半響之後,這才說道,“暖暖舉辦婚禮,對你的打擊,這麼大麼?”

他跟顧亦明多年同窗,哪裏還能不知道,顧亦明幾乎是不抽煙的。

不像是現在,一踏進這個小小的房間裏麵,周身都是煙味的。

味道之嗆鼻,不知道的,還以為躲在衛生間裏麵的是個老煙鬼。

杜鬱崇說著,指了一下貼在牆壁上的指示牌,“呶,禁止吸煙,違者罰款。”

顧亦明勾著唇角,笑了。

“舉報我?”

杜鬱崇抿著唇角,“不至於,幫你省了400塊錢呢,要不請我吃頓飯,賄賂賄賂我?”

顧亦明隨口說道,“好說好說。”

一根煙下去,人也稍微清醒了一些,顧亦明又拿起來了身邊的拐杖,一步步的走出門口。

中間踩到了什麼東西,人稍微踉蹌了一下,幸而杜鬱崇在身邊,隨手攙扶了一把。

顧亦明抬頭感謝,卻微微一怔。

他的麵前站著一張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麵孔。

穿著黑色的西服,帶著普通的墨鏡,人長的高高大大,神情嚴肅,規規矩矩的停在了他的麵前,對著顧亦明低下頭,輕輕一鞠躬。

杜鬱崇率先反應過來,“老顧,你認識?”

顧亦明神情淡了一些,並未直接回應杜鬱崇的問題。

“是你。”

站在顧亦明麵前的高大男人並未多說一句話,隻規規矩矩的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顧先生,我們家老爺子在後麵等著您,請您跟我來。”

這人是常年跟在高老爺子身邊的保鏢之一,從高老爺子混在上位圈開始,就一直默默的跟著。

但對於顧亦明來說,這個人還有別的意味。

他還是常年以來,顧亦明算是見到過最多的人。

當年出了車禍之後,他曾經去求過高家人,隻希望尋求一個公平的機會。

卻連高家人的影子都見不到,也是這個男人,麵無表情的站在他的麵前,“您家的事情,還請您自己處理吧。”

這樣不緊不慢的澆下一盆水,卻讓涼透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