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一杯涼茶潑了她滿身。
茶葉梗沾在頭發絲、眼睫毛上,順著剛剛畫好的妝容往下淌,深褐色的水漬浸染純白色連衣裙,胸前的溝壑隨著她的呼吸起伏,若隱若現。
許暖白閉了閉眼睛。
隻穿著一件薄裙的她在寒冬臘月裏瑟瑟發抖。
周圍的喧鬧被打上了定格幀,戛然而止,幾個工作人員定在原地,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導演,”最終打破平靜的是一個女人,穿著厚實精致的旗袍,從助理的手中接過外套披上,笑睨著打起寒戰的許暖白。
“我覺得這場戲拍的不好,感情沒有到位,能不能重來一次?”
導演聞言立刻賠上笑臉,“周影後如此精益求精,怪不得年紀輕輕能就摘得新晉影後的桂冠。來,許暖白準備一下,第83場第三幕,重拍。”
許暖白臉色一僵。
身體的溫度逐漸流失,像是開了閘的水,暴露在空氣中的白嫩肌膚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許暖白呼出的每一口空氣都變成了白霧,逸散在臉頰周圍。
許暖白微微抬眼,在模糊中對上女人細長的眼。
這個女人叫做周栩栩,去年大陸百花獎最佳女配的獲得者,被封為新晉影後,如今是這場大製作民國戲的第一女主。
在許暖白這裏,周栩栩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她是那位先生的未婚妻。
周栩栩是全劇組最大的咖,導演也會禮讓三分,重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許暖白緊咬下唇,咬的一片透青,雙臂緊抱自己,祈求今天不要生病。
正在這時,從劇組外圍傳來一陣騷動。
工作人員自發的圍堵過去,小小一個劇組水泄不通,黑衣保鏢站在前方開路,從人群中擠出一個通道,方便讓男人通過。
男人一身西裝,黑手套,發型一絲不亂,衣線整齊劃一,優雅貴氣,再吵鬧的人被他淡淡一瞥,均像被人扼住了喉結,訕訕站在一邊,萬萬不敢多吭一聲。
導演被身邊人低聲提醒才有所反應,從高足凳上顛下來,踉蹌兩步到男人麵前,惶惶然伸手,“高……高總。”
末了咽下一口口水,“高總今天怎麼來探班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好招待。”
高衍城視線下潛,眸色深沉不明,伸手握住導演懸停在空中的手,“我今天隻是來看看,你們繼續。”
導演立刻點頭稱是,找人搬座椅放到監視器麵前,恭恭敬敬的將人請到上座,指揮身邊人端水的端水,倒茶的倒茶,生怕得罪這位先生,還是難得的讓劇組人員休息一會兒。
休息的指令一下,周栩栩便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到高衍城身邊,揚高了調子,滿是欣喜,“衍城,你怎麼來了?昨天晚上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還在國外開會。”
“聽說你的戲拍到了關鍵場,回來看看。”
高衍城聲音冷淡,隨性環視一圈,視線恰好與某個站在燈光之下渾身濕透的女人對上,卻連一秒也不曾停留,轉向周栩栩。
“戲演的順利麼?”
“嗨呀,別提了。”周栩栩的聲音軟軟嬌嬌,抿著唇,別有意味的撇一眼無人理會的許暖白,“也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配角,一點也不專業,一看見她我就出戲,NG好幾遍了。”
“哦?”高衍城漫不經心的聽著,指尖擒著一根鋼筆,修長的手指細細摩挲著筆帽,“既然如此,就把這個角色換掉好了。”
許暖白的心一沉。
這話聲音本來不大,但片場太過於安靜,誰也不敢打擾高總和周影後兩個人談話,換角一詞就這樣清晰準確的鑽進了許暖白的耳中。
她的臉色又白了三分,寒涼無孔不入,細細密密的席卷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直擊心髒。
她再也難以抑製的顫抖起來,牙關上下磕碰,寒顫不止。
她被高衍城封殺了三年。
自從跟了他,她再也沒有飾演過一個角色,沒有發過一首單曲,這唯一的機會,還是她在一個月之內用盡手段才得到的。
她一個月的努力還敵不過周栩栩的一句撒嬌。
導演組的人過來找她,“高先生的話你也聽見了,收拾收拾,今天就走吧。”
許暖白應聲,低著頭,麻木的從旁邊的座椅上拿起自己的外套穿好,全身上下裹好,疲憊的抬腿往休息室走。
在休息室的門口見到了一個熟人。
高衍城的助理。
這個連一根亂發都沒有的男人對她鞠躬,“許小姐,請跟我來,高先生在等您。”
許暖白跟著助理走進電梯,上到頂層一處豪華套房門前,助理替她開門,她走進去後替她鎖門。
視線所及之處,那個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明媚的陽光灑入大廳,瓷磚明亮到刺眼。
許暖白深吸了一口氣,斂下眉眼,“高先生。”
說罷,膝蓋一沉,對著那個人的背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咯噔。
膝關節敲在冷硬的瓷磚上,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