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立夏,晚上九點,白天飆升至三十度的高溫,在入夜過後稍有消退。

帝都西城區金融街,寸土寸金。

幽藍沉寂的暮色之下,一棟棟燈火通明的摩天大樓直插雲霄。它們倨傲的、居高臨下的俯視這片永不休眠的土地。

這裏是繁華、奢靡、昂貴,神奇的代名詞。

尤其當某位辛勤工作了一整天,仍能容光煥發的ol,踩著至少十厘米的細高跟鞋,健步如飛輕鬆越過他的時候。秦悅忍不住笑了一下,在心底發出第一百零一次的感歎。

真神奇!天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低下頭,他的食指正勾著隻空蕩蕩的墨綠色超市贈品袋,腳上趿了雙已經脫膠的舊球鞋,鞋麵的顏色已經從純白穿到發黃,硬是被摳搜的主人強留了下來,繼續履行它的使命。

光看這身打扮,他就同金融街上的社會精英們涇渭分明。

幸而,金融街人信奉“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一切,時間必須浪費在有產出的東西上”這一鐵律。多數人沒那份閑情雅致去關注擦肩而過的路人甲。

即便有極個別的,擁有敏銳觀察力的佼佼者,也頂多隻是撇撇嘴,表情漠然地拉開與他的距離,以免沾染上凡夫俗子的魯鈍與寒酸。

中年男人大步流星,一眨眼已經走到五六步開外。秦悅盯著他的身影,隱忍地繃緊唇角,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地喊道:“先生!前麵那位穿淺藍襯衫的先生!”

男人由著慣性朝前邁了兩步,遲疑地停下。

他應該隻有四十歲上下,但麵容憔悴,雙鬢已經全白了。略張大耷拉的眼皮,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在確認兩人是否認識。

“請問……您家裏最近是否有人過世了?”

男人的五官凝固了。他聲音嘶啞低沉,蘊藏乏力的怒意,“我很忙!沒空應付傳銷、乞討,傳單還有惡作劇!如果你是想從我這裏騙錢的話……”

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皮夾,刷刷抽出幾張五百麵值的大鈔,砸到秦悅的懷裏,“喏,拿去!我身上隻有這麼多!”

“不,那個,其實……”

“夠了!別再跟著我了!!”

男人雙頰的肌肉瘋狂抽搐彈跳了幾下,扭頭離去,步伐快得仿佛擔心沾染上了什麼可怕的瘟疫。

“可是……”可是什麼呢?

多數情況下,當對方反應如此強烈的時候,就意味著他什麼都做不了。

秦悅皺著眉毛目送他消失在下個街角,男人略顯佝僂頹然的身影黏了層血色的薄紗。

紅色晚禮服盛裝的女人,烏發就像海裏隨波逐流的海藻,遮擋住大半的容貌。她光著腳,亦步亦趨,身後留下一串隻有秦悅才能看到的濕漉漉的足印。

他看得出了神,直到一隻幹枯老朽的手穿透地麵捉住他的褲腳。

“幫幫我……”白眉老者從地磚的夾縫裏探出被擠壓得扁平的透明身體,“你是‘那個’修士對吧?我聽路過的新鬼們說,此處往東不出一裏,有間小樓裏新搬來一名修士。”

聽到這兒,秦悅心裏開始犯嘀咕。他才搬過來不到一個星期,究竟是哪個大嘴巴傳得人,啊,不對,“鬼”盡皆知?

等不到他的反應,老者慌忙五體投地,叩拜道:“老朽不知已逝去多少個甲子,原本來去自由。直到一百多年前此處大興土木,那些東家不知從何處找來些術士,名為驅散,實為禁錮。還請先生助我。”他撩開衣袍,腳踝處刻印著一道紅色朱砂符咒。

身為半桶水的兼職人員,實在受不起這樣的大禮與信賴。秦悅伸手虛扶了一把,“您先起來。我不是什麼修士,隻是做做兼職而已。”

“兼、兼職?”魂魄神色古怪地咀嚼著這個詞兒,開始打量四周的街景。自從被禁錮在青磚下,四方邁不開十步,他便自艾自憐鮮少現身遊蕩。

今天所見所聞已與百年前大不相同。

這位年輕修士著實生就一副好模樣,隻是裝扮古怪,撇去亂如鳥窩的頭發,褲子衣服皆有破洞,怕不是個苦修!

老者捏捏山羊胡,自認為想通其中關節,看向青年的眸光更多了幾分欽佩與敬服。

雖然覺得對方的目光恭敬得有些過分,秦悅哪裏知道他已經想歪了。

凝出一點靈氣觸碰那道符印,不意外地感受到指尖傳來細微刺痛。當年的術士不是花架子,即便已經過去這麼多年,符咒依然如此霸道。

“老朽生前樂善好施,連隻螞蟻都不敢踩死,若非被那可惡的賊子掠去墓塚中的金銀陪葬,毀去棺木,也不至於成為孤魂野鬼。”老者絮絮叨叨說著生前死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