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西城,剛入夏。

沈妍發現,這兩天的朋友圈十分流行曬抓知了。

據說在城南三十公裏左右的一片草場上,今年忽然從地下冒出數以萬計的知了,用手一捋就是一大把。西城的男女老少們立即聞風而動,提袋拿桶,紛紛開著車去捉。

捉回來幹什麼?當然是為了吃。

煎!炸!炒!還有大吃貨國做不出來的美味嗎?

沈妍卻對此並不感興趣。雖然她是村裏長大的娃,可對吃蟲子,心裏到底有些抵觸。早上何遠還給她打電話,邀請她一塊去湊個熱鬧。她果斷拒絕了。

她在田間,坐在一片有樹蔭的田埂上,打開手機看何遠給她發來的一段小視頻:一個大號購物袋裏,半袋子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知了在蠕動。她渾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趕緊關了視頻。

微風送來一陣涼爽。她解開頭上遮陽的紗巾和涼帽,眯著眼望著眼前這片正在拔節生長的玉米。

玉米苗大部分已經長到七八十公分高了。翠綠修長的葉片被風搖擺著發出沙沙的聲響。今年春天天氣不錯,風調雨順,因此這片玉米長勢看著格外喜人。

按說已經這麼高的玉米不用再鋤草了。可沈妍因為剛被男朋友甩了,在家待著煩悶,倒不如扛著鋤頭在田間地頭晃悠晃悠來的舒心。

談了一年多的男朋友王俊是高中同學牽的線。在西城一中當老師,比她大三歲。她看上他麵目清秀,舉止斯文,滿腹學問。

誰想到,剛開始說不介意她出身和學曆的男人,在提分手的時候,還是說,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謂不是一個世界,不過是他大學本科學曆,而她區區高中畢業,還是個小村姑。

這麼比較,確實他們倆不般配。並且王俊還說了,一個女孩子開拖拉機,玩收割機,跟個男人似的整天和土地打交道,沒女人的溫婉柔順,不是過日子的。

沈妍初聽說這些話,氣不打一處來。可過了兩天,她就釋然了。因為王俊說的沒錯。她就是這麼生龍猛虎。比村裏最能幹的男人也不差;也覺得自己確實做不來每天在家洗衣做飯的小媳婦樣。

可說她像個男人,不溫婉,她還是不怎麼樂意的。畢竟大家聽聽她的名字:沈妍。

妍妍,妍兒,多有女孩兒氣息啊。

再說,她小名還□□燕。

她是在二十三年前燕銜泥築巢的月份出生的,因此她爹就給她起了個春燕兒的小名,以示喜慶。村裏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她這個名字。反而大名不怎麼被人知道。

若是有外人去村裏說找沈妍,不一定有人知道。可一說春燕,那都能給你指出她家的位置來。畢竟,沈家二丫頭聰明能幹,十裏八鄉都知道。

休息了一會兒,沈妍重新戴上帽子紗巾,拎起鋤頭,繼續幹活。

與此同時,田邊土路上,伴隨著一陣飛揚的灰塵,過來一輛藍色跑車。開車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叫吳靖東,帶著墨鏡,發型飛揚,幾分帥氣,幾分痞氣。

他邊開車,邊煩躁地用藍牙耳機和人電話。

“我說,你們說的那破抓知了的地方到底在哪兒啊?我這都兜了一大圈子也沒找到。”

“別跟我提導航,就是這破導航把老子給導迷路了!”

放眼望去,這條路從這頭到那頭兩邊都是玉米地,顯然和草場不沾邊,他便準備掉頭。可誰知一分心,把油門當刹車,一腳踩下去,發動機激昂地轟鳴一聲,便一頭衝進了路邊的玉米地裏。

吳靖東慌張地握著方向盤,前後左右地擰。可偏偏他才拿到駕照沒多久,完全是個新手。這會兒他的車就像進了沼澤似的,越著急想拔出腿來,越陷得深,完全失去了主張。

距離地頭不過七八十米的沈妍聽到身後的動靜,疑惑地回頭一看。好嘛!一輛不知從哪兒來的小跑車,像隻沒頭蒼蠅似的,正在她家地頭那片玉米地裏橫衝直撞呢。

不過短短半分鍾,地頭上大片成行成排的玉米就被它給推的東倒西歪,七零八落。可憐她精心侍弄的玉米苗們,完全沒法看了。

跑車在一聲不甘心的轟鳴後,在地裏趴下不動了。

沈妍冷笑一聲,扛著鋤頭慢悠悠走向地頭。她倒要看看是誰家的倒黴孩子,竟然敢明目張膽地碾她家的莊稼。

吳靖東這會兒也懵逼了。才到手的蘭博基尼,花了他六百多萬,就這麼沒出息地趴在地裏了。他買它何用?

正在不知該如何是好。車窗被人敲了敲,他扭頭看到一個帶著涼帽,裹著頭巾的漂亮姑娘正隔著車窗盯著他似笑非笑。不過看她身上穿著淡黃色長袖襯衫,灰色褲子,扶著個鋤頭,一副鄉下姑娘的打扮,想來是這片玉米地的主人了。

他降下車窗,正準備解釋解釋,姑娘先衝他抬了抬下巴,“這位少爺,你碾倒了我這麼一大片玉米苗,說吧,該怎麼賠?”